与此同时,贾家村靠近村口的一片茅草建筑群中,有一间不高但是宽敞的不起眼屋子。此时,屋子里面围坐着好几位村民,其中有两人赫然就是白天在贾府大宅中争论不休的农户代表。
“听说了么,贾家大少爷三天之内就要按照双倍开始收去年的地租了。”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么?我准备收拾家当连夜搬走,看看济南府有没有亲戚可以收留我。”
“你一个光棍倒是想去哪就去哪了,我还有一家老小的,能跑到哪里去?”
“呜呜呜,怎么办。地租缴完,怕是今年过冬的粮食都不够了。”
屋子里面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喋喋不休,大家虽然嘴上耍狠,但都讨论不出一个好主意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满屋子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筹莫展。
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对着昨日和贾行仁争论的一位老年汉子开口道:“三叔,再这样下去实在要活不下去了,请您给乡亲们想想法子吧。”
这位被称为三叔的大汉身着白衣白帽却不是白日穿的丧服,更像是祭祀礼拜的着装,他此时叹了口气,摇摇头:”正常途径的法子咱们都想尽了,现在只能点高香,问问弥勒他老人家了。”
说罢从怀里面掏出一尊巴掌大的泥塑弥勒佛,将泥像恭敬地放在屋子中间,虔诚对着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弥勒在上,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求佛弥勒,怜我世人,白莲降世,去凶存吉。”
一时间屋子里面拜倒了一片,刚刚还在面红耳赤的庄户们,此刻却都整整齐齐地跟着穿祭祀服装的老者跪拜默念,一炷香的功夫,贾三叔口中颂念才渐停,缓缓起身面色凝重对着大伙道。
“刚刚终于得了弥勒他老人家启示。”
“弥勒他老人家怎么说,三叔快给我们讲讲吧。”
“对呀,快讲讲吧。”
贾三叔眉头紧锁,一口大黄牙咬的紧紧地,终于咬着后槽牙道:“天上换玉皇,地下换阎王。心中有白莲,保我好家园。贾家村的土地是全村人活命的家伙事,他贾行仁不仁,我们只有反了他了。”
“嘶”的一声,贾三叔说完,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虽然大家私下早就加入白莲教,但是多像是乡亲之间相互帮忙,相互协助的组织,日子过的苦的时候,聚在一起听听白莲教的教义,相信弥勒终究会下凡拯救众生,也让贫苦的日子有了一个盼头。但是,真要让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都是祖祖辈辈的清白农民,这个事情是万万不敢的。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那贾行仁和牛百户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到时候咱们一反,牛百户带人给咱们全按照反贼罪处理了,我家里老娘孩子怎么办啊。”
马上又有人起身呵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这样下去你家老娘孩子就有活路了?再说了,这是弥勒佛他老人家给三叔的启示,弥勒佛的启示我们都不照着做,加入白莲教这么久,经都念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有人带头,大家求生的欲望慢慢压住了恐惧,不一会贾太公都被人问候了八百遍。但是恨归恨,终究大家嘴上喊的欢,都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民,着实没人有什么相关的经验。众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发泄了一会,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向“带头大哥”贾三叔。
“三叔,那就干吧!你说咋干我们就咋干!”
“对,我们都跟着您老人家干!”
“这.....“这一下突然也给贾三给问住了,他涨红着脸光长嘴,半天吐不出下面的字来。
“擒贼先擒王!”一声清脆的女生从窗外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窗口翻身进来;
众人第一反应是慌张,毕竟谈论的是一个杀头的买卖,怎么还会有外人在外面“偷听”,但是看清了来人身形,大家都心安下来。
来人是一个“女娃娃”,虽然蒙着脸,但娇小的身形和干练的到下巴的短发,都指向来者最多是一个刚刚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人有着削瘦的下巴,露出来一双剑眉和像捕猎时候的猫一样的此刻微眯着眼睛,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但是右臂的衣服上用白色的丝线密密地绣着一个白莲,左臂上绣着一副简易的棋盘,棋盘上写着一个秀气的汉字“車”。
贾三叔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只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姑娘,但是这身衣着就代表了她来自山东白莲教最神秘的内部组织“白莲棋院”,当即鞠躬:“是棋院的上使来了,上使这次是为了贾家村大伙的生计来的么,还请上使点拨一二。”
“車”姑娘简单环视一圈在场的众人,直奔主题道:“我今晚直接潜入贾府逼迫贾行仁放弃涨租,如果他执迷不悟,我会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压迫源头,大家自然就可以收回各自的土地了。”
“上使,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家里有在贾府当差的,今晚和我里应外合,让我顺利潜入,但是注意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切勿走漏了风声。”
“上使!我能帮上忙,我家里发小在贾府当护院,早就加入我们白莲教了,他今天当值,要不然他肯定也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一定帮上使顺利潜入。”
“車”姑娘点了点头,剑眉微蹙,对着在场的庄户说道:“贾家村的弟兄们,加入了白莲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日贾家村遭次劫难,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也是我们往极乐净土积累福报的时候来了。我是教里派来帮大家的,但是咱们不能全部指望我,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刻,大家也一定要凝聚力量,捍卫自己的土地,大家明白吗?弥勒看着我们呢。”
虽然害怕声音太大把消息走漏出去,但是明显,之前老实巴交的庄户们此刻眼中都燃着火光,不仅是因为信仰的加持,还因为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本。
......
贾行仁此时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边的婆娘不满地嘟囔更是弄的他心烦意乱,他只能起身穿起鞋子在主院里面漫无目的的踱步。
他自小就跟在贾太公身边长大,他太清楚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薄情寡义,只顾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贾行仁并非一生下来就是和贾太公一样的人,但是他太害怕失去本就应该属于他自己的一切,尤其是在成年之后,眼见贾太公也并没有半点培养自己接班的意思,反而开始夸赞起那个小妾的孩子。他只能模仿着贾太公的一切,生怕自己有半点不合他意的地方,只有外人恭维道”公子真是和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到贾太公脸上或真或假的欣慰,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另外一面,他着手排挤着他同父异母饿弟弟,贾家的二少爷,直到把他逼的远走他乡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终于贾太公死了,这偌大的家产再等片刻就要全落到到了他的头上,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忘形。不仅之前贾太公的老搭档“牛百户”就迫不及待前来作妖,弟弟也打着看望的名义回来了,谁让他回来的?是不是回来争夺家产的?尤其是白天牛百户的那句话:“如果你不行,我记得这一辈贾家还有一个。”深深地刺痛了他。
“牛百户,贾行痴。等我站稳了脚跟,接管了产业,我要你们一个个都好看。”贾行仁狠狠的吐出一大口浊气,好像想把今天的不快全部都吐出去。
“好巧,你正好在院内,省的我好找”
“你是谁!”
突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院墙上翻下,正好落在贾行仁面前,来人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半大孩子,黑色的夜行衣左右两臂用黑色布条各自缠了一道,因为奔波赶路,面罩下的嘴轻微喘着气,刚落地就向贾行仁责问发难。
“你家老太公利用灾年囤粮低买高卖,然后再用欠款为借口低价侵占庄户田产这事,我们还没和你慢慢算,你现在又要涨租一倍,怕是猪油蒙了你的黑心。”
贾行仁看来人是一个小姑娘,只是奇怪,倒也并没有如临大敌,思索片刻道:“你这小娃娃怎会知道如此秘辛?你家大人是哪个?是贾行痴让你来的吗?”
“你别管是谁让我来的?我只问你一遍,地租维持不变,还能容你几天好日子,你是否愿意?“
“好哇!!看样子就是贾行痴让你来的,到时候租子收不上来,牛百户自然饶不了我。纵使千难万难,把租子收上来了,到时候好人也给贾行痴当去了,他再想办法裹挟村民把我替换掉,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