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神音殿,我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其实我与他,不过寥寥几面,若谈情深,实在是有些可笑。可那颗忍不住紧跟着他的心,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照实说,我有些不甘心。
想起他初次见我时一副冷冷的表情,还狠心把我放到了人迹罕至的荒林子里,我断定,他遇到那名与我相像的女子是在我之后。
这样想着,我心里竟有些难抑的小开心。
可想到他与她在一起时,他看向我的神情宛如对一个陌生人一般,我的心又不听话地失落起来。
“别想了,他的年纪同父神一般大,怎么可能……”
我自言自语,是啊,我明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想呢……
我实在受不了,猛地坐起身,决定去找洛雪和青栀,让她们同我一起去认识认识那名与我模样相似的女子。
“许久不见,过来坐坐。”
飞过余因山时,叔神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决定拜访一下叔神。
“叔神,许久不见。”
他还是那么年轻,神的模样可以自行变幻,哪怕上万岁,只要你想,幻化成婴儿模样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罢了。
其实我已经不大认得出他,想来我们初次见面,还是我和真昀、星澜刚刚诞生的时候。我只隐约记得,他那时满面愁容,一脸失意,手上自始至终都握着一个酒壶不肯撒开。
那是我们这三百年来仅有的一次见面。
这余因山是他的领地,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即使我已经不是很认得他,也能确认他的身份。
这余因山我还是第一次来,不成想竟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这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宫墙殿宇,有的是山间草木鱼虫修成的精灵,还有一间散发着竹香的茅草屋,屋子旁边种了一颗柳树,那是人间的柳树。
我之所以判定那是人间的柳树,是因为它的枝丫上已经有了枯叶。只有人间的草木才有枯荣,天上的草木只是常青。
“来喝茶。”
我捏诀坐在了随波浪摇晃的竹筏上,忍不住发笑。
“几百年不见,叔神从哪里学的这副凡人做派,邀人竟也以喝茶为由。”
我拿起茶杯的手轻轻一滞,疑惑自己怎么知道凡人总是拿喝茶做借口,可又想着,也许是从夙执写的话本子里看到的,也就不再纠结。
我知道他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可他只是看着我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叔神邀我前来就只是为了看着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每看我,我都忍不住心里发紧,总觉得他能将我的小心思看穿。
“是,也不是。”
他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缓缓续上,“虽两百多年未见,却总是听你父神提起你,”他看看我,继续道:“听你父神说,你活泼不失乖巧,慈悲又能循理,处事谨慎,待众生也是极友善的。”
我知道他还有下文,也不急,只是礼貌地笑着。
“今日一见,也不知是你变了还是你父神对你的了解有偏差。”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撇嘴看向湖里的蓝莲,心想:我知他与父神交好,可我们毕竟一面之缘,如此交浅言深,不怕得罪人说出这番话,也是厉害!
他好像出奇地了解我,不用抬眼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一介真神,身负九州,不论真昀、星澜抑或是你,甚至苍石,均是如此。”
我知他后面的话才是重点,只是抬头看他。
“我、苍石、墨辰,本是天地孕育的唯三获有灵识的生命,肆意九州,好不快活!可不知为何,慢慢地,有了人类,他们亦正亦邪,也善也恶。我们存在其间,终也因为各自的道之不同分道扬镳。”
不难听出,他们定然是在人间经历了什么,才悟出了各自想要坚持的道法。
其实父神守正很容易理解,叔神想要肆意潇洒地遨游天地,这也不难理解。
我唯一理解不了的,是墨辰。父神和叔神之举,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好字。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
“云汐,你觉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我一愣,脑中闪出许多画面,可要说时又觉得心中所思所想怎么都不能准确表达出来。
良久,我还是开口。
“我说不上来,但我遇到就会知道那是好还是坏的。”
柳迦轻笑着摇摇头,为我续了杯茶,但其实我并不渴,也不是很想喝。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的长辈,我无奈地端起茶杯小口抿着。
他似是看出了我想走的意图,却还是自顾地说着,“那你觉得,神仙和妖魔孰好孰坏?”
我放下茶杯,坐直身子,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神仙也有犯错被罚的,妖魔也有助人为乐的,为什么要将神仙和妖魔分开呢!”
“不必激动,我只是随口一问。”
我闻言一怔,是呀,我这么激动做什么,只是因为想起了他,不想任何人贬低他吗?
……
“叔神,您超脱六界,许多事看的比我们清楚,我一直是晓得的。”
“可我生平并不喜绕弯子,您唤我前来到底为何?”
他轻叹了口气,嘴里只是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我被他气笑,“父神总说叔神最是自在不羁,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不管在神域还是仙界,总是神气的很,头昂的比谁都高,可能这就是父神和真昀星澜给我的底气。
只是想起自己在魔域的苟且模样,我竟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无比讽刺。
他见我要走,也并不打算拦,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吗?神是不会落泪的。”
我欲走的脚步一顿,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