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就像王允不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而是一副画一样，空落落的，找不到任何与现实的交汇点。

倘若说吕布像画中人，那王允就是画本身。

画，所有人都能看到、碰到，但画中的景象却不归属于任何人，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王允似是看透了曹操心中所想，出言道。

“孟德的感觉很敏锐啊，即便不修农家之法，去当一个巫觋，应当也能有一番成就吧。”

曹操也是迅速回过神来答道，“多谢司徒赞誉。”

在练炁士的交流中，当一方修行有成时，说其适合别的道脉，也是一种赞誉。

不过具体事情也当具体分析，如果所说的道脉跟当事人有所冲突，那就不是夸赞而是嘲讽了。

王允缓缓向曹操伸出了手，应当说他和吕布不愧是养父子么，初见面的动作竟然都一模一样。

不过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以及一部分的有求于人，这次曹操倒是没有躲闪。

可出乎曹操的预料是，王允伸来的手却是直接穿过了他的脑袋，这个过程中曹操没有感受到任何炁的波动。

曹操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王允，王允的腿脚正切实地跟地面接触着，他膝下的布垫也因为王允的重量有着微微的形变。

可透体而过的那只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孟德，如你所见。我的修行出了些问题，不管太傅想要我做些什么，现在恐怕都没有余力了。”

曹操立刻意识到，王允显然将自己的登门认为是张角的意思。

这也是张角弟子这一身份少有的不便之处，不管曹操做什么，有心人总会联想到张角的身上。

曹操这一次虽仅是上门以求混个面熟，但他确实是有求于王允。

不过求取七星刀的想法破灭，曹操至多换个法子去讨取新奇的兵刃。

可王允这样的奇才若是死的太早，就是大汉的一大损失了。

所以曹操也是言真意切地关怀道：“不知司徒的身体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我师傅他能有应对之策。”

王允苦笑一声。

“此事我早就请太傅帮我看过了。只要我去他的炉中用六丁神火烧上九日，就能化去我的一身修为，而后自无后顾之忧。”

“太傅也许诺我，可以帮我避过修为被废后到来的鬼门关，让我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不过我却不能放下，所以孟德，还是请你回去吧。”

王允并没有明说缘由，态度倒是很明确。

莫说曹操不是张角派来的，就算他是，看着王允的模样，他也……

好吧，曹操他也能说的出口，毕竟曹操素来是不要面皮的。

此趟前来曹操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被提前回绝了他也不恼。

曹操只是对着王允行礼一拜，便欲退去。

王允却叫住了他。

“孟德莫急。我听闻你欲要挑战汝南袁氏的嫡长子袁基？”

“是的。”

在刘宏的造势下，如今洛阳的大街小巷里传的最广的就是这则消息。

因为曹操本人除了跟袁沭的那次交战，就几乎没有在人前露面，所以关于曹操的说法有很多。

单就曹操听过的版本里，就已经有不知多少个变种了。

一种说他祖上是宦官，曹操本人是天阉，所以面相阴柔，面白无须。

一种说曹操是色中饿鬼，尤好人妻，每日都要与不同的人妻欢好，还得在别人的丈夫面前，所以才至今不取妻。

还有的说曹操好男色，最喜欢那些英武不凡有傲气，自己还求而不得的男人……

王允这么一问，曹操下意识就回想起那些一个比一个离谱的传闻，其中甚至还有说他卖沟子的，连带着整个人的脸色都僵硬起来。

而这些消息的来源当然都要归功于某个姓袁名绍字本初且不愿提及姓名的好心人。

王允自然不像袁绍那样热衷市井八卦，所以他也不会用这个来打趣，而是取出了一副装裱妥当的画卷。

“小女师承我的画技，在这副画中记下了袁基的身影。虽不能完全重现他的手段，想来也能有个七八成。”

“它就交予孟德你，略表我的歉意吧。”

曹操当然不会说些什么“师傅早给我备好了手段，袁基不过一冢中枯骨”之类的话。

他先是回想起王允养女的姓名。

王静姝。

静姝取自诗经，静女其姝，乃是指娴静美好的女子。

不过与吕布不同，这位王静姝从未在人前现身过，旁人连其是美是丑都不知晓。

不过根据袁绍介绍的坊间传言的话，王静姝应当不是很好看，不然怎么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但对比一下传闻中的曹操自己，曹操觉得流言应当没什么可信度，至多参考一下。

所以他躬身道谢，“那就谢过司徒和那位静姝姑娘了。”

曹操缓步上前，接过王允手中的画卷。

他其实现在都不知道王允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不动用炁身体会穿过曹操，却又能平凡的物件正常交互。

“呵呵，不妨事，静姝对孟德你也颇为看好。日后若是有缘，或许你们有相见的机会。”

曹操自然没把王允的这番客套话当真，真要对他有兴趣，现在就该出来了。

曹操可没感觉到在场除了王允、吕布外的第三个人。

更何况曹操又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的色中饿鬼，听到个女人的名字都会想入非非。

看着曹操接过画卷，王允也是转头吩咐吕布。

“奉先，你去送一送孟德。”

“好。”

方才一直低垂着头，一脸对曹操和王允交谈不感兴趣的吕布也是抬首应道。

两人退出大堂，向着正门走去。

行至半途，曹操对着吕布，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奉先啊，我相信你说的应当是实话，但不知你可否与我过上一手？”

“也能让我好好想一想，你用的是何手段。”

曹操心怀宽广，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很难否认这个事实。

但听起来有些矛盾的是，曹操心眼也不大。

说来外人恐怕也很难想象，心眼小跟宽宏大量这两种听起来就自相矛盾的特质为何会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

反正吕布先前说的那几句话，确实让曹操记住了他。

吕布听了这话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曹操就像是揭开了什么封印似的，将吕布瞬间变成了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

“义父不让我跟你真正交手，但小小碰上一手，想来应该无伤大雅。”

吕布的表情有些狰狞，他原本高大的身形此刻更进一步，像是要把曹操彻底压制在角落中一样。

他对着曹操伸出了手，细密的雷电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浮现。

显然，他要以曹操擅长的雷法，跟曹操碰上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