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类并不存在所谓的以后,所以这个故事本来注定消散在宇宙的尘埃里,但或许真存在什么对人类有一丝怜悯的神明,在祂的默许下,这个故事被悄悄的写进了某本记载了人类从诞生到灭绝的书中,当作别页上的简短故事。
在林朗出生的大约四十年之前,亚洲形成了联合体,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界限消失,变成了各种意义上的整体。
据说那是为了防止某一场战争的爆发各个国家做的准备,但在那之前,另一件事的出现却永远的抹去了战争的阴影,相对的,留下了比起战争,更加恐怖和庞大的阴霾。
那是根本无法无视的恐怖,突如其来的威胁,名字是——[灰星]。
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某一个万圣节的夜晚,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了头,紧接着惊恐地跌倒在地,用手颤抖指着天空中的巨大灰影,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那东西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天空中,灰色的,巨大的,与地球并无二致的星球,它就那样出现在了夜空中。
在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后,大约三天之后,人们才被迫接受了那东西存在于天上的这一事实。
根据科学家的测算,那东西不可能是实体,至少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物质构成的实体——它就好像气体一样存在于那里,但完全不阻隔光,而且在所有人的眼中,它都是一颗距离地球极近,但高挂在天空中的灰色星球。
简直就像地球的影子一样,那东西就那么一直保持在所有人的眼里,无论是从什么视角来看,它都是在人们视角的正上方,远在天边的位置,如同另一颗变大了十几倍的月亮一样。
“无论在哪里,用什么视角来看,那东西都在地球的正前方,包括从卫星上看也一样。”
前美籍印度裔物理学家德卡·谭度曾对媒体这么说过。
“如果我们的猜想并没有错的话,那颗灰色星球大概是地球的投影——不过根据我们的观测来看,那很有可能并不是我们的地球。”
谭度博士用了他的一生去寻找灰星出现的原因,可直到他72岁病逝,关于灰星的一切都仍旧是谜团。
那颗灰色行星也高挂在了天空中将近一个世纪,在最后一批还记得天空原本样貌的人走进坟墓之后,人们已经几乎快对那东西漠然了。
但始终有人关注着它,它的存在就像是高挂在人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注定无法在其下安寝。
当然,对于林朗来说,那种事怎么都一样。
林朗从小开始就是优秀学生,成绩几乎没掉出过班级前三,年级前十,在初级教育水平考试和高级教育水平考试中的成绩也是亚洲前百分之五的水平,按人口基数和比例来看,他是精英之中的精英。
但他偏偏对这点很迟钝,这其实没有什么特殊,毕竟林朗一直都在与亚洲乃至世界上最精英的一群人在一起学习和生活,所以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特殊——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成绩好是因为除了学习,打鼓和玩游戏之外他没什么别的爱好了,而别人都有别的事值得忙活,所以他才能领先别人一步。
“属于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如果做了一件事就不能做另一件事,只不过恰好我做的事比较少而已。”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人生在很多时候挺无聊的,跟他最喜欢玩的MMO一样,数值堆积,等级上升,资源积累——然后开始新的剧情。
只不过人生比mmo更无聊的是,几乎没有超展开,也没有大boss,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游戏目标。
他所一直在走的人生路,只不过是跟他差不多的人全都走过的一条路罢了。
上名牌大学,去大公司,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赚足够的钱买房买车,紧接着再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然后再让这个过程在下一代身上延续。
他的第一步也已经实现了,林朗考到了自己所在的华东地区最好的智德大学,选择了这所大学里最好的市场营销专业,只要顺利毕业,他就能成为大公司的员工,然后走上社畜之路。
但那一切在某一个瞬间被打破了,就如同春天的第一场暴雨一样,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本来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夜晚,林朗在图书馆尝试着一个人独立完成他的小组作业。
上了大学之后非常多类似形式的作业,需要学生在课堂上临时组成的小组来完成,但林朗向来对这种社交环节没什么兴趣——在他高中的时候也搞过一个什么学习互助小组,但是林朗感觉自己又不想教人又没什么好被人教的,也不想跟那些满嘴都是金钱和权力的早熟的利己主义者们打交道,所以他基本上没有参与过什么小组活动。
当然,也因为这个,林朗在高中蛮遭人记恨的。因为这个看起来坐在角落的最孤僻的家伙,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打游戏打游戏,但每次都能在考试中轻松地超越那些看起来呆在学习互助小组里伪装努力的人。这对于很多自诩精英的人来说无法接受,当然了,他们也完全没有想过其实他们花费在学习互助小组里聊天的时间本身就大于他们真正在学习的时间,而林朗的作息一直维持着科学的学习时间最大化。
不过记恨归记恨,林朗也没怎么遭过这些人的报复,虽然经常会有人举报林朗在考试之中作弊,但老师们眼睛并不瞎。如果考试只穿短袖短裤凉鞋的林朗能作弊,那只有可能是把作弊的器械塞到嘴里了。
也因此,在那个班级环境下,整个高一,林朗没交到任何朋友。
他当时的情况被老师们理解成了有些心理问题,还几次找过林朗的父母,希望他们关心和开导林朗。
但一切到了高二就有了转机,在某次社团联合会上,他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林朗的高中木色中学是整个华东地区最好的中学,在加上位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所以经费充足到有些夸张。而且,木色中学是公私合办的高等学府,主要校董唐·福德礼是名满东半球的大富豪,他的行事方式一向高调,他对自己衣食住行的一切的要求都只有两个字——“顶级”。这个要求也同样被他顺延到了自己所办的学校里。
所以,木色中学一学年一度的社团联合会,才会被办成像上流社会社交晚宴一样奢华的盛典。再加上那些或是学生家长,或是优秀校友的,戴着根本不能隐藏身份的假面出席这场盛会的各界名流们的入场,更是让这个场合几乎与社交晚宴无异。
自不用说,本来就没有参加什么社团这种想法的林朗,在这种场合下连一分钟也不想呆不下去。可没有办法,这场联合会学校规定了强制出席,除非能出示校医开的请假证明。
林朗跟那几个校医很熟,他经常装病去找她们帮忙开假条,通常来说只要请假时间不会长的太过分,校医们也都会帮他忙。
但这次场景不一样,在活动开场不到几分钟的时候,林朗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装病计划应该是寄了——因为他发现了那几位校医穿着一水的低胸装,化上了鲜艳得甚至有点浓烈的妆,在人群中穿行,像蜜蜂一样在数位穿着华贵的男性附近绕着圈。
其中有一位跟林朗对上了视线,她大概是猜出来了林朗想干什么,于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带有歉意的微笑,并且摇了摇头。
林朗也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他笑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加油以及没关系。
她们想靠这场晚宴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哪会有那么容易呢?林朗摇了摇头,很多事情看破了也没必要说破,反正她们的计划成不成功都跟林朗没关系。
强忍着无聊,林朗听完了校长冗长的陈词滥调,尽可能地表现出了自己对于社团活动的所谓热情。没办法,他站的位置是校长专门给优秀的高二学生安排的第一排,他必须配合校长演这个戏。
演着演着林朗的眉毛忍不住耷拉了下去,心里祈祷着这活动早点结束。
终于,在校长漫长的致辞结束了之后,学生们得到了短暂且有限度的自由——这场晚宴将正式开始,学生们将提前适应他们未来的身份和他们终将出席的社交场合。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露了怯,毕竟不是所有人以前都有过这种经验。尤其是那些一心渴望有朝一日步入上流社会的那部分学生,他们的表现尤其惨烈:有些显得不适度的张扬充大,有些则显得过度谨小慎微,他们各种表现活像卖力表演的丑角,林朗看了差点笑出来。
但他终究没有笑,因为他清楚自己其实没资格笑他们。
大家都是拼了命在谋前路,他们的认真在林朗看来是很合理自然的表现。
于是林朗无声息地,熟练地躲在了角落,一个没人关注的地方,整个宴会厅的最西南侧的角落里。
那里正好有个巧克力喷泉,旁边摆满了圣女果和草莓以及牙签筒,林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吃法,把水果放进巧克力喷泉里淋上热巧克力浆,然后放到水里冷却让巧克力凝固在水果表面,最后在连巧克力带水果一起吃掉。
就这样,林朗蹲在那个巧克力喷泉旁边蹲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那两盆水果都快吃完了他才打算动身到下一个地方。
当他快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嘴里之前,一个人向他说话了:
“同学,你能不能把那颗草莓给我,哥们儿快饿了半天了。”
那是个顶着一头红毛的高大男生,有着外国人一样的高挑鼻梁,赤褐色的浓眉以及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他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很温和,同时又带着一股颓废的感觉。
“哦,好的。”
林朗也没多说什么,就把手里的草莓给了对方。
“谢谢啊。”
男生呲着牙冲他笑了笑,把草莓塞进了嘴里,然后旁若无人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台游戏机。
林朗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穿了正装的场合里,这人就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和一件校服短袖就来了,而且他那旁若无人掏出了游戏机,他头上甚至还染了一头红发——简直是完全没有把校规放在眼里。
“喂,你这样……没问题吗?”
“啊?你说什么?”
红发男疑惑地看了看林朗,又看了看自己。
“我怎么了吗?”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林朗问道。
“我们学校的夏季校服啊,现在还没入秋吧?这身行头很奇怪吗?”
已经不是奇怪不奇怪的问题了,林朗记得很清楚,门口那几个执勤的学生会干部按理说会直接把衣冠不整的学生礼貌地请出去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呃——”
红发男的声音第一次有些犹豫,林朗心中莫名地宽了口气,还好,这哥们最后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违反了校规。
“这是……唉,我不瞒你了,其实这是人天道的新型游戏机,本来应该是下个月上市的,我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提前搞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懂行的。拜托你,千万别说出去啊,这个……好歹也算人家的商业机密来的。”
“哈哈。”
林朗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可他的心里,无数张嘴在怒吼着。
混蛋你说了半天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吗!
他已不想说话了,他只隔着半个宴会厅死死地盯着门口执勤的那帮吃干饭的学生会干部,胸中的愤懑几乎要夺眶而出,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他已经把整个学生会的人都挫骨扬灰了。
你们这帮白吃学分和职权的东西,这种目无法纪的人到底是怎么放进来的?这一头招摇的红发和显眼的不行的短袖短裤要怎么样才能看漏眼的?你们是打算当着社会各界名流的面让校长和我们这所高中丢脸吗?
“嘛,在这里遇上也是缘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当然,相对的,这件事还请你帮我保密。”
红发男露出了感觉并不是很情愿的笑容,把游戏机的一半手柄拆了下来想递给林朗。
别把表情搞的这么像是“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分你一点好了”的那种只会在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的时候被人发现被迫分赃封口的那种表情好不好?我可不想跟你当共犯啊!而且你现在该关注的不该是人天道游戏机提前一个月面世,而是你现在正在我校严肃的社团联合会上穿着这种随便的衣服还旁若无人地玩起了游戏机吧?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和淡定的啊?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林朗脑中掠过,但实际上他只是礼貌地摆了摆手。
“啊,不必了,放宽心,我会保密的。”
林朗笑了笑就把头转到了另一边,继续对着远在宴会厅另一边执勤的学生会干部们投射自己仇恨的目光。
而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人的靠近。
这个人林朗并不认识,但他肩上的纹章林朗认识,那是木色高中学生会的标志——一只衔着树枝的鸽子,来自基督教的经典故事诺亚方舟和灭世大洪水,诺亚正是靠着衔来橄榄枝的鸽子判断出洪水已经退去的。
那人现在距离林朗的位置只有三米不到,而红发男正在林朗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猛搓手柄,林朗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
学生会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主持纪律,而红发男……他整个人就是个巨大的违法乱纪啊!
现在怎么办?林朗开始思考,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红发男被学生会抓个现行,还是提醒他至少把游戏机藏起来?
或许是出于同为学生的某种不约而同的义气,林朗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做出掩护了红发男的决定,他立刻后退然后凑到红发男身旁。
“喂喂喂,学生会的人来了。”
“啊,好的。”
红发男向着林朗点了点头,紧接着在林朗震惊的目光下朝着学生会的人挥了挥手。
“在这里在这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林朗差一点就吼出来了。
红毛男根本没有收起自己的游戏机,上身下身的衣服,也完全没有试着掩饰。
林朗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奈何自己尝试营救的对象是个白痴。
“哦,原来你在这里啊,害的我好找。”
没有林朗想象中学生会成员对红发男的严厉批评和扣分处理,那两人似乎彼此认识。
原来是熟人之间的互相包庇,难怪这家伙在这里如此猖獗。
“抱歉抱歉,我有点太饿了,就跑过来吃点。”
“真是的,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