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秋。
林朗和姜怡分手了。
夜里,姜怡躺在床上,思考着一切的前因后果。
男友和她一向很恩爱,自两人在大二成为男女朋友关系之后一直这样,从来没有吵过架,从来没有过任何分歧,双方在生活中也从未遇到过任何障碍。
天色暗沉,风中夹着些微的雨丝,吹打进屋内。
“为什么?朗,为什么?”
她几乎是在已经哽咽的嗓子里挤出了声音,那过程很痛苦,但她需要答案。
“不为什么,怡,我们发觉我们不合适。”
林朗的声音很冷,冷的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他以前不这样,他从来在她面前都是带着笑容的。
可他如今形容枯槁,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姜怡是因为关心他才来到他如今的住处的,可是他非但不允许姜怡进入,还多次试着驱赶她走。
姜怡仅仅那两天就一共来了四次,林朗不愿意见她,她就呆在林朗的门口,不停地绕着圈子。
这是她下意识的一种习惯,用走小圈子来缓解某种紧张的情绪,一旦她感受到压力她就会这么做。
终于不厌其烦的林朗出来了,他的样子愤怒且狂躁,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可最后他冷静了下来,平复了情绪,说出了那句话。
“我们分手吧。”
姜怡不能接受。
那很正常,两个人都已经订婚了,在校内那间姜怡新开的西餐厅里,所有人都看着的情况下,他向姜怡求的婚。
那一次的轰动让几乎整个大学的人都认识了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架子鼓手和他的漂亮女朋友……这本来该是个浪漫的故事。
可故事的结局,变成了她的苦苦哀求,和林朗那冰冷惨白毫无血色的手把她拨开的动作,以及一声响亮的,强硬的,不留余地的巨大关门声。
姜怡合上眼睛,她打算休息最后五分钟。
再过五分钟她就要前往市警察局,因为林朗死了。
在昨天夜里,市医院接到了急救电话,林朗的邻居用因无比恐惧而变得颤抖的声音向医生讲述了他所见的状况。
在凌晨两点多左右,林朗的邻居黄先生闻到了一股熏人的臭味。根据他的说法,那味道就像位于静滞水体底部的腐烂的河泥的味道——黄先生曾经是一名打捞员,他说他再熟悉那股味道不过了。
他忍着那股味道打开了房门,他发现恶臭的来源是自己的邻居林朗的房间。据他所说,当时林朗的房门半掩着,直接用手就能推开。
打开门后黄先生看到了满地被泥水浸泡透了的纸,那些纸上用蓝色墨水似乎写了些什么东西,但在湿透之后变得完全无法辨认。
而林朗的尸体被发现在厕所,当黄先生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马桶上,头靠着旁边的墙,像睡着了一样。
但那恐怖的景象绝对不属于一个安然睡着的人——林朗的身体上插着十七根黑色金属制成的棍棒状物,专家初步鉴定的结果是那可能是某种铁的化合物,它们沿着胫骨,肋骨,颌骨,头盖骨,掌骨和腿骨的间隙插入,并且刺穿了林朗的身体。但是在金属棍棒上却没有血迹,甚至连身体的被贯穿处都没有创口的感觉,而是像那里本身就存在着一个缺口一样。
解剖的结果也显示,林朗并非死于失血过多或器官结构被破坏导致的其他症状,而是单纯的大脑停止了工作……因为没有他的身体在那些黑色金属棍棒被取出之前依然保持着正常的工作,它们似乎有意的越过了所有的器官和大部分组织,在完全不影响人类正常生理活动的情况下存在于林朗体内。
可脑死亡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林朗的脑干反射以及脑电活动都已消失,并且已经无法进行自主呼吸。
比起林朗的死亡,更加诡异的是,那些不知名的金属棒的构成物质极难辨认,它似乎是某种铁与镍的合金,但里面混入了一种不知名的元素,一时间专家难以给出定论,有些学者在研究过那东西之后说出了一些非常可怕的观点……当然,最后民众并不知道。
这具诡异的尸体在一开始就得到了警方的高度关注,因为那不需要任何专家判定也可以得知,这样的状况一定并非自杀。
没有任何人能解释林朗的死亡原因,以及凶手杀害他的手法。因为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死者,也没人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杀人方式,即使是在脑海里都几乎没人能想象的出这种杀人手段。
这起案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警方为了这一案件形成了专案组,并以当日的日期作为案件的名称——715凶杀案。
被叫到警局的第一个人,就是前一天刚刚和林朗分手的姜怡。
询问室内开着26度的空调,从姜怡的体表感受来看略微暖和,也让她脱掉了一直穿在身上的外套。
她已经穿了一整天那件外套了,那件粉色的立领外套是她20岁生日的时候林朗送给她的礼物……只有那东西能让她感觉在这个如今冰冷异常的世界里还有林朗留下的一丝余温。
面对着一直抱着外套一言不发的姜怡,警察们一时间也没有立刻开始询问。
直到姜怡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把外套整齐叠好,对折挂在胳膊上以后,双方才开始了交流。
“您是受害人的女友,姜怡小姐,对吗?”
一老一少的两位警探坐在宽敞的木桌对面,年轻的那位女警官将一杯热咖啡递给了姜怡。
“前女友……我们,就在昨天分的手。”
“哦,抱歉。”
问话的女警官说道。
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歉意,这让姜怡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警察大多都不会这么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仔细地打量起了面前的女警官,这位可爱的女士留着露耳的短发,刘海一直垂到眉梢,后发罩没过脖颈,显得有股学生的稚嫩。
从她脸上的淡色斑和轻微的痘印来看,她似乎只画了浅妆或者根本没有化妆,但从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睛和略微凹进上下颌缝的细长双颊来看,仍能判断出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而坐另一旁的男警探,则与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警官不同,他的脸上皱纹不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老刑侦的气息,他的脸上最为突出的当属那双看似有些颓丧的双眼,姜怡感觉那双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二人的差别很大,不论是实际上还是在姜怡的自我感觉里都是:男警官在姜怡眼里就是标准的中年老男人,而女警官身上洋溢着稚嫩且青春的气息。当然对于警探来说这两个词同样意味着不够专业。
在进门时两人做了自我介绍,不过姜怡并没有认真听,她到最后也只记得那位老男人模样的男警探似乎有一个叫“皮哥”的绰号,而他称那位年轻的女警探为“小麦”。
“您能描述一下最后见到林先生时的时间和场景吗?”
“小麦”先发问了。
姜怡突然觉得很好笑。
不是对方对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也不是这个问题本身有什么问题,只是,在回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想起了林朗,她以前缠着林朗一起看的破偶像剧里有这么一幕,女主角在杀了杀父仇人之后被男主扮演的警察抓到,然后在案件的调查中男女主角互生情愫,最后男主角帮女主逃脱了法律审判然后两人结了婚……
林朗当时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然后每隔一段暂停一次找剧情上的逻辑漏洞,然后拍照发给他的朋友跟他们一起嘲笑那编剧,把姜怡气的拿起沙发垫子追着林朗满屋打。
可谁又能想到如今她能坐在这里,跟两个陌生人一起讲述已经死亡的林朗和她见的最后一面……那么潦草的最后一次相见。
“是下午四点左右,我到了他的房门口,那个时候我敲了他的门敲了大约十多分钟,他才给我开的门……他不让我进他的宿舍,所以最后我们是在宿舍外聊的。”
“所以您并没有进入到林朗先生的屋里是吗?”
“小麦”点了点头,把对话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
“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让我进。”
“林朗先生有解释过他这么做的原因吗?”
年轻女警看着姜怡的眼睛。
“没有,这段时间……他一直怪怪的,很少出门,甚至连手机都经常不开机,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宿舍里做什么。”
“您说这段时间,指的是?”
“大概这三个月吧,从四月中旬开始林朗就这样了。”
“就是从四月份开始的是吗?您能否给出具体的时间。”
“大约是十八号到二十号这段时间。”
“也就是说林朗先生大概在九十天的时间里一直保持这种生活状态,并且除了您以外几乎没有接触任何其他人……虽然与本案关系不大,但您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吗?”
与本案无关你问你妈呢?姜怡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戾气十足的想法。她知道女警探没有恶意,问这问题可能也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情况。但她就是感觉很生气,就好像伤疤被人撕开了一样,暗红的血从心里往外淌。
可毕竟姜怡受过良好的教育,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那个时候他跟我说,他正在进行一个重要的项目,结束了我们就能一起出去玩了——他答应过我的,去XZ的自驾游,我想去很久了,但之前我驾照一直没考下来。”
其实考下来了也去不了……还没听过刚考下来驾照就能自驾去XZ的。
姜怡心里这么想着,但她没说出来。
这事一开始是林朗提的,姜怡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结果?”
“结果就变成那样了,他再也没出来,那个项目的事情他从始至终都没跟我说过。”
姜怡抬起了头,她露出的表情上写满了“你还要我怎样”。
“这样啊。”
“皮哥”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叠照片。
他的动作那么轻松,搞的姜怡根本没意识到那些照片意味着什么。
“林朗先生最后一次离开房间外出,应该就是昨天晚上九点。”
“根据街道的摄像头所录下的画面,林朗先生当时应该是去购买食物。那是一家即将打烊的面包店,我们询问过店员,当时林朗先生应该是购买了三个牛角面包和一份草莓慕斯。但是在林朗先生返回的时候——”
老警探从照片堆里抽出了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