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来学校接我时，我承认我后悔了。

无论李德翠是什么态度，我都不该动手。

不过好在事闹大了，我亲眼看见校长把李贯鹏揍了一顿，这才知道他俩是父子，也明白了李德翠为什么想把事糊弄过去。

最后那些霸凌者的家长都来学校见了一面，赵家选择私了，获得加一起三万多块钱的赔偿，那几个霸凌者也被家长带回家停学到中考，由于主导者李贯鹏的特殊关系，他们绝对不敢再找赵子博的麻烦了。

可我，一个局外者，一言不合抽了老师一巴掌，不仅蠢到家了，人也要到家了。

我红着眼睛蹲在办公室门口，虽然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陈诺的语气有多卑微。

这个陪伴我十年的人，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出现在学校，我恍然大悟，原来喜欢欺负我的“冷宫”女孩，已经是大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说实话十年来我一直拿她当我的玩伴，毕竟我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感情。

而这个玩伴，现在却要处理我的麻烦。

距离感，负罪感，羞耻感。

想这些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陈诺让我进去。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走进办公室。

李德翠明显是刚平复情绪，她把眼镜放到桌子上，闭眼揉着太阳穴，把我晾在了一边。

“跟老师道歉。”陈诺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就像大人教训孩子一样。

我深呼吸一口气，鞠躬道：“老师，对……”

“行了。”李德翠睁开眼睛，对陈诺说道，不，是阴阳道：

“离中考还有一个来月，正是最紧迫的时候，我做不到一边专心给学生讲课，一边防着你家孩子。”

陈诺赶紧扯出一个笑脸，小声道：“我弟弟平时特别老实，您应该也能看出来，这次他就是太为朋友着急了，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给您添麻烦，再有下次不用您说，我直接给他领回家。”

李德翠闻言，总算看了我一眼，然后冷笑道：“你家孩子在这，老师都成高危职业了，要不你陪读吧，我看他挺怕你的，我一个人不行，他可一点不怕我。”

陈诺面露难色，恳求道：“我工作刚有起色，实在是没时间陪读。”

“那就让他回家，剩下这一个月不用来了，中考直接去考试。”李德翠摆摆手，起身去接开水。

陈诺赶紧拉住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李德翠见状跟避邪似的甩了下胳膊，大声道：

“我可不敢要你家的钱呐！说说话都能扇我一巴掌，这收钱了不得整天琢磨弄死我？”

陈诺慌张地把信封收起来，看了眼门外，急得眼泪都在打转了。

她才多大，对这些弯弯绕绕没什么经验，本以为做好准备总能用上，却没想到李德翠是这个态度。

其实是能送出去的，但不能让我看到。

“哎呀，赶紧领回去吧！我已经给你们留路了，不然我把这事传出去，你看看他以后的高中老师怎么对他！一天天不够我操心的，赶紧的！”

李德翠没有耐心了，陈诺还想再尝试一下，跟在她屁股后面嘀咕，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道：“我回家。”

场面僵硬了一瞬，李德翠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德翠的冷哼声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陈诺那崩溃的表情。

我算背刺她了吧，她低声下气求了这么久，我却先放弃了。

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卑微的样子，明明她在我面前很高傲很神气的。

陈诺顿在了原地，就这么盯着我看，直到我转移目光，她抽下了鼻子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我追在她后面，不停解释道：“她明显就不可能让我继续念了，你求多久都没用的。”

陈诺没有理我，闷闷地朝校门口走。

“不就是停学一个月吗？又不是考不了试了。”我拉住她的胳膊，她顺势回头给了我一巴掌，然后直直走向她的小汽车，我跑过去要开副驾驶的门却拉不动。

陈诺一脚油门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站在学校门口不知所措。

……

回班里收拾书包的时候，一些平时总说话的同学劝我再跟老师求求情，但他们的眼神中明显有兴奋。

他们没有恶意，劝我是真劝我，吃瓜也是真吃瓜。

我没怎么应付他们，收拾完书包就离开了学校。

我想走回家，我怕陈诺现在就在家里哭，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可镇子就这么大，走了十多分钟就到家了。

拉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我巡视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人。

应该是回去上班了。

书包一扔躺在炕上，一个月的长假没有让我觉得轻松，反而浑身都透露出不安与迷茫。

这一个月在家学和在学校学没有太大区别，该讲的早就讲完了，剩下的是复习，我文科很好，记忆力也强，稍微扫一扫书本就差不多了。

理科很一般，硬学不是不能学，初中的理科也就是数学了，物理化学生物在初中跟文科没什么两样，背一背就行。

只是我对理科完全没有兴趣，连去死记硬背都很难。

“还是打个电话吧。”我自言自语着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给陈诺拨去电话。

一个，两个，三个，都没有接。

她如果挂断还好，纯让铃声响到自动挂断太让人抓心了，我还不知道她在哪工作，找也找不了。

心情烦躁，我打开短视频平台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刷着刷着，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我点进直播间，弹幕全是刷“关美颜”、“今天怎么开美颜了”等评论。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刚哭过。

我潜伏在直播间里，想看看她直播都做什么。

“主播怎么不说话啊？”

“之前突然下播，回来就这样了，我猜是见大哥了吧，然后……嘿嘿嘿。”

“骚*。”

“诺家军清屏，诺家军清屏，诺家军清屏……”

陈诺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看到形形色色的弹幕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飞机加微信。”她说了第一句话。

顿时直播间里几百个人就有十多个刷了飞机。

“今天飞机就能加了！兄弟们冲啊！”

“臭骚*真廉价。”

“飞机加微信？那刷什么能放进去？”

我看得闹心，不知怎的有一种老婆被人造谣的感觉，逮住一个人就开喷。

我的id是“承让承让”，在弹幕区跟这些口嗨屌丝轮番对骂，很快，我就被禁言了。

然后我只能看着那些人一边骂我一边侮辱陈诺。

都要他妈的给我气炸了。

而陈诺竟然点开一首歌，像之前一样不说话了，但飞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在屏幕上飘。

我也跟着刷了一个，可禁言还是没给我解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