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1 / 2)浮生若菖蒲首页

表哥只长我一岁,却早在八年前成了亲。新娘便是大街上杨屠户的闺女,比他还长一岁,性格爽朗,从不忌讳男女交往。由着这几条,我表哥即便娶了亲,也少不得街坊耻笑。表哥从不怕别人背后嚼舌头,反而越与嫂子恩爱起来。嫂子过户后,性情均淑了许多,专事在家给他打理。不多久表哥家里便添了两个白胖娃娃。

不过那种阖家欢事在这个年代也没幸存多久。就在表哥来上海探访我后不久,一群散兵涌入了老家。自古兵匪一家,莫道是逃散兵痞。表哥在镇里做事,好赖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在乡下的家里,却早成了比地狱还残忍的血场。这是母亲向我转述的场景。一想起表哥现今衰老垂死的模样,和早些年那副生龙活虎之做对比,我唯有掩脸长叹。

“你去乡下,劝你表哥来城里,和我们一起住罢!老是待在那种晦气的地方,人是活不长久滴!”母亲好几次用她衰老颤抖的手拉住我肩膀说这话,末了,总是会伴随一声长久的叹息。

虽然我从不信神鬼之事,但确实担忧表哥。赶在端午前,我跟上一辆去乡下的邮车,抱着几颗院子里摘的果子,便往表哥住处去。

出城往南门外方向,约莫行了两个小时,就可以看见一条碧绿不见底的河流,水流平缓,从西北往东南延伸,宛如群山中的一道丝缎。不远处山头,伫立有一座修于万历年间的古刹,塔体破旧不堪,浅粉色的木漆隔着重山在向过往行人诉说自己的曾经的荣光和如今的颓落。表哥家所在的乡下小镇,就安安静静躺在连绵青山的间歇中,宛如茫茫峭壁中的一眼清泉。

坐在车架上,行在半山腰,我远远地眺望触手可及的人烟处,时间到了正午,却只仅见有几处炊烟曲折蜿蜒地飘荡于晴空烈日下。

“前面就是郭村镇。”车夫半转过身,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扬着马鞭指向左前方。这时我才注意到,车夫眇了一只右眼,脸上还留有一块刀疤。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们怪异的神情,车夫颇不好意思地回过身子,悄悄把邋遢破旧的帽子又往右脸扯下一段。

“你这是遭贼了吗?”我有些不忍,无视剩下乘客的眼光,特意攀到前座。

“嗯…啊”车夫停了几秒才意识到是我在与他说话。“七年前的事了,”车夫欲言又止,但终还是吐出了心声:“一伙打了败仗的散兵,要喝县衙不得,首领还死在了新婚夜,转身便当了贼,洗了郭村镇。俺当时正赶车来,遭了一顿打,连马也被牵走了。”

又是那群兵痞。“没要你命算万福了。”我安慰道。“他们压根就没想要人命--俺这眼睛,只因丢了信件,被县衙刺瞎滴。”车夫默默地说出后半段,语气似乎很平静,可我分明看见他暗中恨恨地抓紧了马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