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竟然不去严府上庆贺?”进门的马湘兰有些讶异。
近些日子中,天气逐渐转凉,她已经不再似盛夏时穿得那么宽绰,但装扮依然不显华贵明艳。
以素色的底衫和裙褶为主要格调,今日穿着一袭素白的八幅罗裙,腰间数十道细褶,头上扁髻上斜插一根檀木簪子,仍有一缕长发披掩着左侧的脸面。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能做,但是没有什么用,现在过去,最多就是搂几个美人,喝几杯酒,也无甚事情可干了,怎么凸显得出我的作用?”
徐正卿拿起看到一半的《卫公兵法》,就着厅堂中的亮光看了起来。
“辛苦的事情往上凑,讨赏的时候却往不露面,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严家找了一个忠诚的狗头军师呢。”
马湘兰自寻太师椅坐下,出言调侃道。不知不觉中,这把椅子已经成为了她的专属,两人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她终究是有看人、识人的本领的,徐正卿当初说的话虽然称得上恶毒,但多是唬人之言。
这些日子中,他有空回到家中,大多都是在研究一些兵书,或画一些叫人看不懂的图纸,平常有人上门送银子,倒是一概不拒,最多算是小贪小拿,加上少许浪荡,实在算不上什么恶人。
“我若是狗头军师,姐姐整天往我身上凑又是什么?”徐正卿换了个姿势,挑眉问道,“而且,我看近来姐姐胆子可见是大了不少,都敢跟主人开玩笑了,难不成是翘臀又欠打了?”
马湘兰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翻开了自带过来的医书,不再说话。
“不要以为我让你过了这么些安稳日子,就是什么好人,只是还没有轮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你无非不就是看中了我手上掌握着严府使用的药材,还想要让我教你炼丹之术去讨好皇帝?”马湘兰心中盘算着,但没有说出来。
“我先前让你去研究的,治疗咳喘的丹药,可有什么进展?”徐正卿看她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也言归正传。
现在眼看夏言之事走到了尾声,接下来他需要再作新的安排。
先前经过跟严世蕃等人的打听,知道嘉靖在继位以来,每逢冬天多会感染风寒,后面逐渐形成了一种嗽喘,症状描述起来,类似于支气管炎一类的病症。
就连太医院中的太医,都对他的这种病理束手无策,徐正卿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
若能寻得出一张治理这种病的方子,加以利用,再制成丹药,那想来他的炼丹本领就能有着落了。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一种想法和尝试。
毕竟,就连之后会进宫的李时珍,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想来这种病症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医来说,应该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
“你先前与我说的那种嗽喘治疗病理,我实在理解不来,至于皇上的嗽喘我还在宫中之时,就已经听人说过,好些医术高明的太医对此都是束手无策。
出宫这些年,我所读的众多医书中,倒有一些记载过此类病症的,只要药方子的话,我倒是能够写出几条。
可若想要在没有任何诊断的情况下,做到药去病除,你也是懂得药理的,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正卿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药方子,我可以让人在城中寻一下,看看有没有病症相类似的病人,让姐姐亲自治疗实验,
至于‘丹药’能否有效用,也不急于一时。
那些个不通药理的道士,不是也能在宫中屹立不倒?更重要的是靠糊弄人的功夫。”
其实徐正卿小时候去邻乡的老中医处看病时,倒是听他们提过一嘴,想要治疗这种慢性的疾病,可以通过坚持锻炼,增强体质而逐步达到痊愈。
但这种方案,对于一个沉迷修道的人来说,而且还是身份年纪也不算小的皇帝,要他搞这些,还不如伸头过去,让他砍一刀来的直接。
至于炼丹修道之事,徐正卿是门外汉,但他也为自己找好了门派,那就是山东籍贯的蓝道行,前些天他已经书信回去让哥嫂帮忙找这个人了。
马湘兰闻言没有说话,她显也是同意这个观点的。
徐正卿接着说道:“下次你再去严府,可将我这有人登门拜访,和学习炼药之术的事情,都和严世蕃说。”
“这些话就算你不去说,他们也会知道,假话中,要掺和着真话,才能更让人相信,你若什么事情都打听不到,要你何用?”徐正卿很有耐心的解释着事情的利害关系。
马湘兰并不笨,在两人已经取得初步信任的情况下,将事情的根本说得越清楚,她在应付严世蕃时就越能得心应手,也越能说出正确的话。
而且在京城这个大熔炉中,一个医者之女,终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想要善处两个心机重重的人物之间,她会小心谨慎,该如何自圆其说,她也会深思熟虑。
夏府之中。
不知不觉,夏言在书房中,已经写完了一篇千言奏疏,又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所要表述之事,尽在其中,这才放下心来,在淡黄的绢丝封面上,恭恭敬敬的题上了“述五罪疏”四个字。
把这一切做完,不觉已经到了戌牌时分,夏言感觉到手臂有些酸痛,站起来甩了甩手,这才发现管家夏贵一直站在门外候着。
“你怎么还在这里候着?”夏言问。
“老爷,半个时辰前,外面来了一位门客,说是你的远亲,我见老爷一直在忙,就没敢打扰。”
“我的远亲?”
“苏纲?”
夏言脑海中,下意识巷道了这位亲家,但以两人的关系,怎么也算不上远亲才对。
“人可还在?”
“人已经走了,但还留了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