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永寿宫的两拨人,内阁离得较近,夏言率先回到了内阁的值房中。
众人的瞩目下,走进值房中,刚坐下一阵,又站了起来,在值房中踱步。
大抵因为着急、惶恐的缘故,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脑海中反复斟酌廷议之时,皇上的话语。
方才皇上没有对他所谓的“挟臣迫君”罪名给出惩罚,但也没有赦免他的罪过,只是说暂且不加追究,这不代表着事情就会如此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只要是他们的这位皇上心中起了猜忌的事情,就不可能轻易过去,就看什么时候会重新追究。
这也是他以往在犯了错之后,就会选择向皇上请辞的原因。
“严嵩这个小人,定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夏言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将一切都归咎到了严嵩的身上。
若是皇上真的早已经被严嵩奸言所蒙蔽,那廷议上的罪名,可是杀头的重罪......
这个念头是夏言内心恐慌的根源。
但历朝历代中,除了太祖时期的宰相胡惟庸,自内阁创立以来,便没有被直接处死的先例,至多是革职归家。
这也是他现在还不至于失态的原因。
不过。
事情也不能完全这么想的,毕竟他们现在的这位皇上,已经做过了许多,先辈皇帝不敢做的事情。
事情的利害权衡,使得夏言的心中无比的纠结,心中如此想着,多次在值房中坐下、站起,渐渐的也无心办公了,加上昨晚没有睡好,眼睛又发胀得厉害,最终还是“砰”的一声,关门而去。
这时候,廷议也已经结束。
宦官和文官分作两拨,内阁离得较近,一众大臣当以严嵩在前,兵部、户部尚书在后,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内阁。
门外的两名当值小吏立即上来迎接。
还没有走到内阁的台阶,严嵩停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人也停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停在值房里面,大抵是想要再见夏言一面。
“夏阁老可是回来了?”严嵩问那两个值日的小吏。
迎上来的值日小吏恭敬说道:“回严阁老的话,夏阁老已经回去了。”
话音落下,严嵩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又回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文武大臣。
王以旗、王杲等人目光也相互之间触碰了一下。
严嵩开口与众人说道:“今儿皇上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想必各位心中都已清楚皇上的意思,夏阁老今后也不再会挟诸位了,你们都回去吧。”
这话一出,王以旗心中也明白了严嵩的用意。
知他是想要向众人说明,夏言已经强弩之末,这内阁首辅之位,想来很快就会易主了,心情虽然复杂,可皇上的旨意没有人敢忤逆,只好施礼去了。
严嵩独自一人回到内阁,停在夏言的值房面前瞧了一眼,推开虚掩的木门,见里面空无一人,面色上自然满是嘲弄。
自从夏言再次被起复回朝,挤占了他的首辅之位开始,严嵩难得真正感到开怀一次,回到了值房中坐了下来,刚说要在卧榻上休息片刻,就听到外面什么人在跟值班的文书说话,声音急促,似有要紧的事情。
“方才是谁在问话?”
文书慌忙站起来回答:“回阁老,是兵部尚书王以旗。”
“王以旗?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他说有要事来寻阁老,我看阁老刚刚睡下,便如实告知了他,他便先走了。”
“做得好。”严嵩沉吟半晌,间中利弊了然于心,告知文书说道,“今日凡来内阁拜会的,皆要同他们说,夏阁老已经致休归家,不在阁中办公,诸多事宜,严嵩忙于处理,没得空去见他们,若是想要见夏阁老的,还请改道去他的府上吧。”
文书犹豫一下,不敢立即答应。
毕竟现在内阁的首辅还是夏言,没有皇上正式的旨意下来,就还是内阁的首官,可抬头却又见严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没有办法,最终也只能答应下来。
————
从廷议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好些人来说,却似过了好些年一般漫长。
坤宁宫中的两位贵人——方皇后和王贵妃,就是如此。
自从王贵妃不让朱载壡与夏言见面以来,她就整日提心吊胆。
今日要召开廷议之事,在前一天的晚上,便有太监告诉了她们。
王贵妃终究是位全心全意扑在儿子身上的母亲。
不想要让朱载壡受到阁臣内斗的牵连,过早涉足朝政,从而引起皇上的猜忌,失去宠爱,夏言定边方略是否能够成功,事关朱载壡的处境,也事关她们二人是否要继续装病。
廷议结束之后,消息没过多久也传到了后宫之中。
坤宁宫暖阁中,两位贵人正襟危坐。
一面关心着夏言是否失势,一面关心着,严嵩若是得势,朱载壡作为夏言的弟子,是否会受到心狠手辣的严嵩报复。
现在夏言收复河套的方略,已经明确被皇上驳回了,她们的提起的心终于落下了半截。
剩下的就只有提防严嵩了。
方皇后从首座上站起来,走到王贵妃的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妹妹也无需太过担心了,他严嵩纵是阴险毒辣,但这毕竟是后宫,只要姐姐还在一日,就容不得他们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