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慈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见程大胡子站在摊子不远处、眼睛被斗笠延下的阴影挡住、辨不出表情,不禁心虚。
其他学子显然也吃了一惊。
挤做一团,交头接耳。
“程教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说的刚才他都听见了?”
“反正我们都已经联名写信为英三求情了,怕什么。”
“话虽如此,今日可是集体逃学……”
英慈依稀听到他们的说辞,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扯了下聂子元的袖角,不知道该不该埋怨。
“你都让大家做了什么?”
聂子元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话。眨巴着眼,目光乖巧、无辜又委屈,像只兔子。
“请愿书是大家自发写的。”
陆发财见他那个样子,心中恶寒,擦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补充:“我们只提供了纸和笔,除了丁无期那几人外,大家都签了名,其中甚至有冯睿智。”
英慈诧异地瞪大眼。
那人不是因为她丢尽颜面,恨死她了么,竟然也为她说话?
“大家都希望你能留在书院,还愿意空出一间寝舍给你,至于浴堂和茅房,可以错开时间使用。”
付红云想要伸手拍英慈的肩,但瞥到聂子元的眼神,想起英慈是女子,不是杜焕义,鼻子微红地嘤了两声,不过这次是出于感动,而不是害怕——
明德书院的学子看似纨绔,放荡不羁,实质高风亮节,对待欺骗过自己的人,也能如此友善。
他以同窗为傲!
往后得空,一定要绣一幅大气磅礴的友谊画卷出来!
“英三你放心,在此期间,我们真的没有对任何人,做出逼迫或是威胁。”
英慈知道他没说假话,因为众学子在程大胡子面前,也没有抱怨聂子元等人,或是责骂英慈,而是抬起头,齐刷刷地望向他。
眼里没有半点怯懦,而是充满期待。
与降临的夜幕中灯笼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火光,相映成辉,虽然不能照亮苍穹,但足以撕碎黑暗。
娘和大姐、二姐紧张地咬紧了嘴唇,想要看到双方对峙的结果。
在所有人都倍感煎熬的静默和期盼中,英慈回想起在明德书院与同窗们相处的朝朝夕夕,不自觉喉头哽咽——
他们真的忽略性别,不在乎家世,将她当作真正的同伴了。
为了她,甘愿冒着被教习处罚的风险,视为有情。
而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这叫有义。
英慈分开众人,缓步走到程大胡子跟前,站定后,抬起头,落地有声道。
“程教习,女扮男装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人无关,我甘愿接受惩罚,再也不踏入明德书院半步,请山长和教习不要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