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如此愚昧(1 / 2)四是四!首页

陈慧敏,一九九六年四月初四出生于广西省的一个小山村里。她出生的那个村整体叫六安村,下设有六个组,分别是安天、安地、安山、安水、安定和六安组,陈慧敏便出生在其中的安山组。六安组是整个村的“行政中心”,村部、诊所和小学都设在那里,同时六安组也是生活条件最好、人口最多的一个组。

安山组地方不大,全组仅有四十多户人家,但风景却是极好。重峦叠嶂的小山丘四季都是绿的,大山里百年大树遍布,雨季过后山里会生出许许多多好吃的菌子。

山腰下是成片成片绿油油的稻田和果园,山脚下星罗棋布的房屋临河而建。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村落中穿过,河里有很多鱼虾和小螺丝,不管是新手还是老手,只要稍稍花点心思都能得到大自然的馈赠。

这边村民的房子大多临河而建,新建的水泥房集中在靠近柏油路的这边,传统的木制吊脚楼风格的房子则集中在河的另一面。两面的建筑有着鲜明的对比,搬进水泥房里的村民自带优越感仿佛走在了时代进步的前端,地方虽小,却有点“富人区”和“贫民窟”的意味。

两岸之间唯一的连接点是一座铁索桥,桥距离地面大概有两层楼高,桥下水流湍急,夏天的时候许多十五六岁的孩子会拿着轮胎充当游泳圈在桥下玩漂流。

本地人走起来觉得像在荡秋千,趣味十足。外地人走嘛,第一次多少有点不敢迈腿,像是在坐游乐园里的大摆锤。

柏油路这边的桥头有一家小卖部,村里人的日常用品、大人们抽的烟、老人们常喝的米酒以及小朋友的零食都可以在这里买到。“富人区”的村民们经常会在傍晚收工的时候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桥墩上聊天,是个典型的“情报站”,谁家的晚上吵架了,谁家里的鸡走失了……家长里短,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明。

与之相对应的是河对面的桥头旁有一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桂花树,树干粗得得要两个大人合力张开手才能抱住。树冠就像一把墨绿色大伞似的撑开,能覆盖周围十来米,枝繁叶茂,常年葱绿。

这边的村民在午后会到大树下乘凉,有自带靠椅午睡的,也有抽烟聊天的,不过更多的是围坐在树下打牌的,住水泥房的人也经常特意过来凑个牌局。字牌,是安山村最常见的一种娱乐方式,不管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是七八岁的孩童都是会玩的,就算不玩也都是看得懂规则的。

在陈慧敏的印象中,这颗大树底下是整个村里人情味最足的一个地方。那是她想起关于这个村庄的一草一木时,为数不多会感觉有温度的地方。安山村这里的村民喜植桂花,屋前屋后都会种上两棵,每年十月份的时候空气里到处都是甜淡的幽香。

后来她去外地工作了,同事们总会问她小学课本里那篇“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课文是真有其事还是夸大其词?即便再不喜欢这个地方,在长大看过很多大好河山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生她的地方是美的。书中描述虽辞藻华丽、意境清新明丽,但若真正去过你会发现,书中所述,不过尔尔。

自然景观优越,太过原生态的地方好像都有一个毛病,穷。

安山村处于整个广西省有名的贫困县当中,家中的祖祖辈辈基本都是农民。也是去外地上了大学之后陈慧敏才明白,原来她们所说的“穷”和外面人口中的“穷”根本是两个概念。他们口中的“穷”可能只是在家中孩子要在城市买新房的时候家里只能帮付得起首付,拿不了全款。而她们那里得“穷”却是全家一整年的收入可能就只有一两万块钱,甚至有些家庭连一千块的闲钱都拿不出。

与经济水平相对应就是当地人的受教育程度,在2015年,也就是陈慧敏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她是组里的第一个本科生。在此之前组里的最高的学历是大专毕业,是家族里的一个哥哥,他从师范类院校毕业后回乡下成了一名人名教师。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经济水平落后,导致这个淳朴的农村多年来一直像是处于一种“半开化”的认知程度。

在这里男人是家里的核心,有绝对的话语权,且基本都不进厨房,生儿育女、家务劳作都是女人负责。男人们被美化成了见多识广、聪敏智慧的代表,而女人都是愚昧且无知的,所以女人们的意见都不会被尊重和采纳。男人们可以在外面打牌赌钱,拥有对家庭财富的支配权,而女人们连买件稍微贵点的衣服都要想一下解释的理由。

这个地方既不信奉神佛,更不信科学,却是极度的信奉祖先、风水。小孩出生的时候会请“大仙”测算命格,然后赐名。古人说“三岁看老”,而在这里好像从一出生就能把人的一辈子定了一样,是这个闭塞山村里特有的“巫术”吧。

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也都是严格根据族谱上的辈分来取,例如陈慧敏阿爸那一辈是“秀”字辈,那么与他同辈的伯爷和阿姑都叫陈秀*。到了她这一辈是“一”字辈,和她同辈分的人不管男女,取名时都只在“一”字后面加个字。虽然名字不好听,却是族里人的象征。

除了她。

不仅出生有说法,在她们这里死也是不能轻易死的,要讲究吉时吉日。比如有些人眼看要不行了,但当天是“破日”,他的家人就会请医生想尽办法一定要把他拖到明日再咽气。也有些人可能靠着药水还能有几日的活头,他的家里人会图某天是个“吉日”把他的药断了。

这样的事在她们那个县屡见不鲜,她也亲眼目睹过悲剧的发生。陈慧敏的外婆天生患有哮喘,即便是精心养护多年,到了末期只能靠着氧气续命,本来还能再撑一段时日的,但舅舅听信道士的话,在晚上11点多亲手把自己母亲的氧气瓶拔了,就为了让外婆赶在26号那天死。

村里还延续着土葬的风俗,人死了之后会穿上寿衣用棺材装起来,请道士去选过风水宝地、做过道场后择日下葬。也不能说她们这个地方多年来一点进步没有吧,其实很多流程已经是简化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