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在心里咒骂今天的太阳。
简直是工作狂人,加班先锋,谁见过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还不歇息的太阳啊!
真是,晒得人快虚脱了。
哪怕是歇一小时也好啊,你歇一小时,我凉快一小时,哪不好?
哪怕我不睡觉呢,至少没那么热。
转头看了看一旁躺了一地等死的流民,秦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想去找点水润一下嗓子。
想到就做,秦穆晃晃悠悠站起身,步伐沉重的往河边挪去。
旁边同村的王二狗察觉到有人起身,疲惫的睁开眼,发现是秦穆往河沟边走,便嘟囔着什么“现在哪还有水啊”的话,放下脑袋,又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顶着炽热的太阳,秦穆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受刑。
不过好在河沟不远,很快就下到河床上了。
当时他们逃荒到这里,城又进不去,同村的人聚在一起只能找个靠近水源的地,不然就这年月的古怪天气,没有水,走不了几步人就被日头烤熟了。
虽然,最后找到的只有这个河床皲裂的河沟,但还算幸运,皲裂的河床干土下面,挖一挖还是能挖出带点湿气的泥来。
秦穆吃力地举起手,僵硬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干裂的河床,激起一蓬蓬的烟尘。
把干土皮敲松动了,秦穆便伸出皮包骨如鸟爪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挖掘出人头深一个洞来。
顾不上指甲塞满泥点的不适,秦穆期待得探手进洞一掏,红黑的瘦脸上闪过一瞬的惊喜。
飞快地将手握紧,拿出来放到嘴边贪婪地吸吮着。
又重复地掏了几把土,直到挖出来的洞里再没湿润感觉了,秦穆才晃晃悠悠站起身,又步伐沉重地向歇息的地方挪动过去。
河边乱糟糟的,但还算井然有序,一个村一个村各自聚集,井水不犯河水。
繁茂的芦苇荡早在流民出现之前就被城里的居民连根挖走了。
这年月,植物可是重要的食物和水源。
找到一株都得当宝贝供起来!
秦穆还记得,前两天同村的阿牛刨到一根芦苇根茎,还没高兴多久,便被别村的人抢去了。
最后,闹得河边的人都去抢,貌似还出了人命。
当然,秦穆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令人窒息的年月,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阿牛死了也就死了,离了这个世道,还能算是脱离苦海了。
顶上的阳光依旧炽白得不像话,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一般,阳光和人的影子不曾移动哪怕一分毫的角度。
走在滚烫的泥地上,秦穆脑袋慢慢地开始昏沉,刚刚被那一丝水气激起的清醒,又在阳光爆晒下无影无踪。
有的只是浑噩和疲惫。
至于烈日烧伤的皮肤和躯体的疼痛,已然感受不到了。
沙土里窜出几只同样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其中一只嘴里叼着黑乎乎的一截小小的手臂,其它几只貌似想要抢夺。
野狗也都太疲惫了,抢夺奔跑的矫健身影,看起来缓慢僵硬,摇摇晃晃,有一只还摔倒在地上,缓慢地挣扎着。
画面,充满了滑稽。
野狗从秦穆身前跑过,或者不能说跑过,而是走过。
野狗没有精力看一眼身旁这个和其他躺着的两脚兽不同的,站着的两脚兽,只想着快些远离后面追它的同类,只想着嘴里抢到的食物,只想着快些饱餐一顿。
一直到野狗跑到视线之外,秦穆才继续迈开脚。
结果踢到了那只摔倒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