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为人,都是不明不白地以悲剧收场,因为一时怯懦,明明感知到了危险却佯装不知、不采取行动,最终害死自己、连累他人。
也该有所长进了,她想。
夏克尔虽然懊恼,内心却异常平静。她在反思,也在考虑新的一世应该怎么过活。此时,她坐在监狱杂乱的草垫上,脑子里并没有多少这一世的记忆残存,仅有一部分血腥的残影,模模糊糊。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夏克尔猜想,大概是因为些琐事被当做女巫,才进了宗教审判所。这次这个身体属于一个消瘦的女人,肺部和胃都有很严重的基础疾病,胸腹的钝痛时时刻刻警告着她,就算不是在监狱里,这个身体也活不长久。这还不要紧,昨天狱警带她在审讯室外逛游了一圈,回来之后,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便发了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直至夏克尔接替这个身体。
晚上,月光照进窗户,那些只能躲在暗处的小小身影纷纷出来活动,啃食着草席。这样一副场景应该是阴暗的、恐怖的,然而夏克尔却说不出地安心。比起两面三刀的大贵族,比起不容分辩的法官和检察官,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反而显得十分可爱。
这里的守卫称不上森严,牢门的钥匙挂在墙上,紧邻着桌角。她瞅了瞅和她一样嶙峋却凶悍的小老鼠,动动眼神,让它们把钥匙取了过来。
对面的牢门里关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看样子只有七八岁,光着膀子,披散着头发,肋骨根根分明。在夏克尔印象里,这个孩子一直一声不响、神情淡漠,却又看不出临死时的人该有的呆滞、木讷和绝望。此时夜深,他也没有入睡,碧绿的眼睛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脚步转动。
“一起走吗?”她问那个少年。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带那孩子逃了出来,一路冲进了森林——那地方让她安心。靠近湖边,她洗了个脸,就着月光看清了自己这一世的面容。总的来说,这个身体虽然憔悴枯槁,却也不很难看,线条依然和前世类似,只是发色和瞳色都是纯黑的暗色,配上她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显得阴郁冷淡。天气不怎么冷,可毕竟是晚上,再加上她身上只有一件破烂衣服,风吹起来还是冷飕飕的。
她看了看男孩瘦弱的脊梁骨,有些不是滋味。
“先将就一下吧,再走远一点,天亮了试着找个人家。”夏克尔不会安慰人,也做不来什么亲热的表示,虽然她心里也觉得,这个时候搂着他或许可以让他好受点。月光下,她看着少年的侧脸,见他下巴上还淌着水,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比小丫头还好看。
夏克尔心想,这次总不可能再捡了个帝王元首的外甥什么的了吧?
二人又走了些时候,在草地躺下,浅浅地睡到清晨。又走了段路,见林子里有个小木屋。小屋的主人是对年迈的夫妇,都是好心的基督徒。夏克尔向屋主人借了些衣物和干粮,略歇了歇,又带着少年继续赶路。
二人很少交谈。夏克尔本身性子就冷淡,少年更是一直没有说话。她有些怀疑,这个孩子说不定是个哑巴。不知不觉近了海港,夏克尔伪装成流浪的歌女,带少年混进了商队的船只,也不顾及海洋对她来说是个多么不祥的存在。
夏克尔虽然平时声音清冷,唱起歌来音色却嘹亮旷远。商队的人没有怀疑,在他们看来,这个会唱多种语言古老民歌的女人一定是为生计所迫,才带着弟弟远走他乡。
一路风平浪静,夏克尔安了安神,饮食也供应上来,渐渐长了些肉,身体也略好了点。少年也看着略结实了些,虽然依旧精瘦,却不那么病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