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亮十六圆。
比起祝卿好所担心的,薛莹的到来更让她惴惴不安。
帝戊见状乐此不疲,他期待的不过是与薛莹多几分相处。而她此刻的前来,似乎在某一刻打开了彼此的心门。
“太后,身体可好些?”帝戊到底还是在意,他看着这面色虽是好些,但是身形略显疲惫,他隐隐不安。他派人盯梢,却也总是不得近身,这宫里到底是没有她所留恋的。他笑着,带着些许讨好。
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一场其乐融融的景象。
薛平忠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已经享受了够多的权财,而今,他将拥有更多。心想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中的杯盏更是对上裴兆勋的视线,他高高举起,眉眼之间尽是得意。
裴兆勋对此必然得恭敬地回敬,他躬身,此举落在万人瞩目,更添心中念想。
张尚宫一如既往将宴会打理的井井有条,有了上次刺杀的警戒,这次的晚宴着重挑选了近卫。而此次宴会的重中之重,更是崔裴两家的联姻,可谓是万众瞩目,崔裴联姻的早就掀起一波浪潮。
祝卿好站在薛莹身侧,看着这一切虚伪的面孔,她心里不禁嘲讽,原来这蚁穴早已溃烂。那么,她心心念念所求的又是否需要自己以身入局,她怔怔地看着薛莹,她的身体更差了,而自己对此的无能为力又是否是当时她的处境,她不知道。
就像此刻,她并不清楚薛莹的目的,但显然与自己有关。
这一刻,她因为成长而忘却了自己的报复,也因为理解而难以割舍种种情怀。
她听着帝戊对裴兆勋的种种夸赞,心里一句一句反驳。
等那道旨意落地,崔妙宜缓缓登台,他们二人跪拜谢恩,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众人所期望的方向,只是,真的就如此顺利嘛……
帝戊缓缓喝下那杯酒,重重地跌倒在地,这场盛宴以当年一般的嘈杂声中缓缓落下帷幕。
薛莹猛然起身,下意识护着祝卿好,她看着帝戊的瘫倒,视线对上也只是漠然的疏离。祝卿好看得见,最后帝戊那点气力是在对薛莹乞求,而她眼里的薛莹眼眶微红,泪水一滴一滴往下坠,陡然间,薛莹魔怔地笑起来。
在众人眼中似乎已然疯魔,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震惊四座。
“哈哈,你还是要死的。”这一下子将所有疑点布满她全身。
薛平忠一个箭步上来给了她一巴掌,而薛莹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这一下,直直地躺入祝卿好的怀里。
她抬首抚上祝卿好的面颊,撑起令人宽心又忧心的笑容,缓缓上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一如从前。
裴兆勋第一时间上前,却无可避免帝戊的气脉截断,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太后,他也不能相信会是太后下毒。
他吩咐近卫看护好众大臣,尽管他早有准备,却如何也料不到还会有下毒一说。而急匆匆的太医赶来,也已然无力回天,他死气沉沉地瘫软在地,告示众人,“陛下,薨了——”
乌鸦四处纷飞,像是在庆贺这即将改朝换代的宫殿,而在黑夜中隐匿着的人,在此刻的微风里,也逐渐展开笑颜,事情还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云永之自然也不会想到,这是祝卿好所为,以他对她的了解,无论如何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这一切。
只是,此刻帝戊的薨逝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而他自然也不会阻止,只是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奔波似乎要有些匆忙,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后带着几人离开,看着坚决留在原地的阿银,复而看向人际混杂的中心,他收回视线就此离开。
薛平忠稳住大局却毫无信服力,他怎么会想到薛莹同意出席,竟会是对帝戊痛下杀手,他所经营的一切都错付了。
可如今他经历了这么多,舍弃一个棋子,亦无可厚非。
然是裴兆勋不会给他半点机会,现在这里重兵把守,皆是他的人,即便兵部的人在场,他也无所谓。即刻派人监禁薛平忠的命令,也是让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一幕,在老臣眼里,像是重现了十年前的阴谋。
大笑声里,是对先帝的敬畏,也是对先太子的可惜,而悉悉索索的声响在裴兆勋的一剑封喉里戛然而止。
是啊,他太熟悉了,只是如今竟会是他来主持大局。
他持刀指向祝卿好,他不信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祝卿好呆呆地抱着薛莹,怀里的她平静如水,轻飘飘地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她抱起薛莹,也不顾这长刀直指自己。
相宏宇哪里能忍,只是他被朱律等人牵制,口中的下马威对裴兆勋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阿银的出现,反而引起了裴兆勋的注意,那张同阿娩一般的容貌,让他再次晃了神,手中的刀都偏了几寸。
祝卿好在此离开,近卫看向裴兆勋,裴兆勋看向阿银,阿银盯着失神的祝卿好,她不敢说出实情——是她劝说太后,让其下定决心。
自始至终,祝卿好都没有在意其他人,阿银则是帮其开路,裴兆勋所有的思绪都凌乱了,他捋不清了,可是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银,他们二人相视对峙。
“你,是你?”裴兆勋半信半疑地望向她,月色溶溶的辉映下,他复而想起了那位故人。
“小尤,好不久不见了。”说着提刀向其挥去。
裴兆勋一一抵挡,却又不得进攻,而阿银像是吃准了他只防不攻,几次都痛下杀手,一连几下伤其要害,周围的近卫得了旨意也不敢上前协助,对于离开的祝卿好等人,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走过那片嘈杂,人们匍匐在地,为祝卿好二人开路,像是在恭迎当年的太子妃,亦是欢迎祝家遗孤重回紫禁之巅。
怀里的温度正被秋风一点点裹挟,渐渐冰冷,寒意像是滚烫的热水焦灼着祝卿好,薛莹每一次触碰,都让她难以平复心中的不安。
她不明白,却又看的清楚。
这一次,薛莹依旧是先发制人,虚弱的身体无力支撑中气十足的底气,轻柔细语间缓缓说着来龙去脉,每一次的叙说中,总带着从前种种。
凌乱的语境里,祝卿好听的真切,她知道她表达的含义,只是此刻的她不敢垂首,目光冷漠地直视前方,酸涩的风吹过她的眸子,温热的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