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宫中礼仪,何须张尚宫费心,薛平忠笑笑客气道,“张尚宫,小侄可要麻烦你了。”心里却是摸不透帝戊在打什么算盘,现如今可是愈发不好控制了。
“丞相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应做的。”张尚宫收回目光,恭敬回应。
“其实宫中人才济济,让张尚宫分担此事,着实大材小用了些。”说是对张尚宫的赏识,反而更像是说给黄侍郎听的,他听此也只是笑而不语。
“丞相谬赞,奴婢便带祝小姐先行熟悉一下皇宫。”说完便要退下,眼神递给桃月和祝卿好,尚宫的架子一望而知。
“欸,不急,老夫不便多出入皇宫,也不常见太后娘娘,不若先行去往离宫,一同参拜也算团聚。”要不说薛平忠是个老狐狸,在帝戊吃的亏,还得从自己女儿那里讨回来,想来也是日日待在离宫不问后宫,帝戊又未曾立后,他心里可放不下。
张尚宫显然有些为难,“丞相,这于理不合,祝小姐初来乍到,恐有失分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
“老夫也是如此?”威严感一下子拔地而起,笑面虎的仁慈在这一刻日头下的笼罩里也只能是原形毕露。
“丞相——”
不等她说完,黄侍郎先行提议,“丞相有所不知,这是太后娘娘吩咐的,去往离宫期间要静心善佛,不允打扰,您是太后娘娘的至亲,最是了解太后娘娘秉性的。”周全地将矛盾指引向薛平忠自身,他的好形象自然不能就此打破,硬生生咽了下去。
便也没有兴致继续配着蓝岚一行人,再次宽慰了几句,便要离开。
离开之际,路过祝卿好身侧,递给她一个狠厉的眼神,更是留下一句,“盯着。”
这可就有意思了,在所有人都未注意到的一瞬间,在所有光束都洒在“祝家遗孤”身上的时候,在她背过光走进这幽幽皇宫中的时候,那抹深意中带着得逞笑意的面容霎时间收敛。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所留恋的。
也正因如此,在接下来张尚宫所说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她对宫内的那几条逃生路线还历历在目,晴天白日里竟没有夜间那般阴森,光亮在一片片金砖琉璃瓦上,在一面面红墙上,在一座座汉白玉栏杆上,像是在营造一场通天的气派,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隐藏在黑暗中的萎靡。
皇宫何其大,今日也只是小作介绍,将长乐宫周边作为一个基地展开,只不过,张尚宫在行径路过永禾宫,稍作滞留,转而面色无常地领着一行人离开。
“祝小姐,这边是永禾宫,宫内主殿居住的正是陈宣明。”宣明属于下嫔,却可以居所在一宫正所,蓝岚不由得驻足往内多瞧了几眼,张尚宫见状并未多阻拦,只是小心提点着,“宫里不比外面,不知道祝小姐在薛府是如何处事,入宫之后切记多做多说多闻无关之事。”
桃月作为蓝岚的眼睛,对上张尚宫那双淡漠的眼眸,余光中的恍惚还是被永禾宫内吸引,那里面的生机盎然像是不属于这宫中的一抹隽永。
她的手心在桃月的腕口稍稍升温,两人不约而同地心有灵犀,又对这座永禾宫抱着同等的看法,然是与之背道而驰的是,祝卿好此刻正怔怔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长乐宫,想起阿银所说的“长乐未央,永禾昌盛。”这一刻似乎正中她的眉心。
同时,在永禾宫内笑声的戛然而止,一名奉茶宫女走了出来,耳边叮铃清脆的声音在此刻徐徐飒起的风中传播得悠长,也在人们的耳中盘旋。
“张尚宫,宣明请您入内吃茶。”阿银不经意对上祝卿好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过渡一行人,像极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宫女,也因此被张尚宫严厉斥责,不得已又引来陈宣明的注意。
“张尚宫,气愤至此是何为?”陈宣明步步生香,仅仅是站在宫内,那股舒缓、、沁人心脾的草药香,便足以让宫外人舒缓心神。
“陈宣明安康,奴婢教导无方,竟让这等不知规矩分寸的人来服侍,小作惩戒而已。”张尚宫对这位下嫔却也是抱着一股敬意,这让祝卿好不由得多窥探了几眼。
陈宣明通身玉色的直裾袍,简单的卧髻配以一只檀香木簪,盈盈弱弱之间,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尤其是那双极具辨识度的眼睛,细长宛转,肤白柳叶,一抹翘红在柔声细语中展露无遗。
“张尚宫小惩大戒便是,无须多费心神。”三言两语便给阿银脱了罪责,又悄然转移了视线,“这位便是祝小姐吧,早听闻陛下说起,是位佳人子,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漂亮。”纤纤玉手想要进一步触碰蓝岚的时候,又及时收了手,却也发现了不同。
“娘娘谬赞。”蓝岚听声辩位,简单得行了礼,张尚宫见状微微颔首,幸而是位知书达理的,然是与曾经传闻中赫赫有名的“纨绔”搭不上边。
祝卿好在一侧却是看得清楚,她与阿银来不及多寒暄,在简单的眼神交汇间,相互传达了意思。
“宣明,奴婢还需带祝小姐多熟悉宫内事项,便不多叨扰了。”说着躬身准备离开。
陈宣明不再多言,温婉地目送她们,随后在风扬起的时候,偏头迎风说了一句,“起风了。”
阿银看了看陈宣明复杂的神色,落在不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默默捏了一把汗,似乎是夏日的余热还在,初秋里,手心脚底都让人难以割舍夏日的温热,却也在日渐变凉的日子里,每一步都步步惊心。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百步为宫。
祝卿好站在长乐宫前,想起从前,那人言说皇后虽应居于长春宫,却不如长乐宫自洽。她当时还不明白,为何那人独独对长乐宫情有独钟,然是院落里那颗桃花生的如此醉人,此刻落叶纷飞,周边垂落下不少果实。
张尚宫吩咐了一些琐碎便要离开,留下几名伶俐的女婢在此侍候,并交代了明日起所需要遵循的时间规则等。
等她离开,桃月熟练地吩咐着那些女婢,等一应事物吩咐完,屋内仅剩她们三人,桃月更是小心谨慎地确认门外安全。
自然也是对祝卿好有所提防,眼看她熟练地坐下,一时间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怎么,我很碍事?”对上她的眼神,祝卿好丝毫不避讳,她也很想知道所谓的“合作”究竟是什么样的,主子和下属竟然不同心,这可让她觉得可笑。
蓝岚让其不必忌讳,桃月随后才缓缓开口,“小姐,他们都在怀疑身份真假,每一处都在试探,我们掌握的情报未必能全然应对。”
这也是蓝岚所担心的,仅仅是在薛府她所能了解到的如数做到,可薛平忠对她仍有怀疑。她可是听的真切,竟然从一开始就安插了人来监视自己,她不明白自己有哪点没有做好“祝家遗孤”,而今帝戊的试探像是在怀疑,却更多的是想对付薛平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