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一刻,他恍惚间,觉得是那人回来了。
“有还是没有?”祝卿好起身俯视他的那一刻,似乎便已经注定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他们最终还是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什么什么,哎呀!”相宏宇大摇大摆地走来,看着祝卿好手里剩下的半块黑豆起子馍,便知道缺了什么,转头就对姜杏说,“杏儿,你去里屋的多宝格那找找,有一个青釉的茶罐。”又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戏虐地看向祝卿好,“上等的绿杨春!”
“你倒是了没忘啊?”相宏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甘,阴阳怪地上下打量着相宏宇。
相宏宇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祝卿好就是一段追忆,“看吧,还是我最了解你啊。”
“是是是,可不就是你最了解我嘛!”
这一刻,祝卿好仅仅只是相宏宇身前那位有恃无恐的大小姐,仅仅是这一刻。
可这副神情落在相宏宇的眼底,却是另一层铺满阴霾的忧愁,他不再看向她,撇头看着远山一点点吞噬的彩霞,像是他们此时此刻不得不面对的绝境,只是,他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位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惜,事不遂人意。
霞光收拢之后,天际一下子铺上夜幕。
众人驾着马车前往夜市,美绣坊内依旧被重重包围。
祝卿好和相宏彰不约而同地沉思起来。
“咦,这咋了,兵部都来了?”
姜杏摇摇头,“来的时候便已经封锁了,大抵一个时辰左右。”
她看向相宏彰,却发现他的沉思另有可疑,但她不想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神情复杂地望向相宏宇。
鬼市,也只是常清坊夜间的另一个代号,并没有不同,不过马车是不允许入内的。一行人只得下车步行。
“怎么样,杏儿,少爷说了要带你来,肯定不会食言的。”他神奇洋洋地叉着腰,相宏宇能够依旧保持这等初心,也是祝卿好所希望的。
姜杏自然也是极力捧场的,真正一个好的捧哏从来不会将任何一个话题落地。
祝卿好则同相宏彰并排走在后面,两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买了许多东西,前面两个吃吃喝喝不曾停歇。
还很好心地将剩下的递给他们两个,不等祝卿好回绝。人群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白日里那个背影,她拿着那串糖人,眼神跟着那个背影,一路小跑,却在不经意间被另一个人引了去。
慢慢踱步,试图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隐藏在阴影中的人,等熟悉的音色想起,祝卿好才在他一步步间看见了那半张审视的面孔。
“你究竟是谁?”
阴影中走出来的正是裴兆勋,他的盔甲还未卸下,在微光之中,折射出的点点光点,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月色溶溶,还是星光闪闪。
“裴大人,您这是什么话?”祝卿好听不懂,有些调皮地歪着头挑衅。
裴兆勋单刀直挂她的脖颈,祝卿好也不恼,也不慌,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就这一眼,裴兆勋心里的那杆天秤已然倾斜,刀锋划破她纤细莹白的脖颈,鲜血顺流而下,沾染着那身湖蓝色的衣裙,衣襟处点点玄色珍珠。
在这一刻,他想到的又是谁,是战场上被血迹侵染的那位神祗大人,亦或者是朝堂上被奸臣佞吏玩弄的血雨腥风,再不然便是眼前这位神情自若的“故人”。
最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相宏彰,他四下见不到祝卿好的身影,一把便拉住了相宏宇,眼神交汇之间,余光似乎见到了那隐匿于黑暗中的影子。
“欸,彰,怎么?”相宏宇一时间,悬着的心提了起来,他很清楚,祝卿好是不会不告而别的,“她定是出事了……”声音的销匿,也在预谋着另一番风波。
他和相宏彰兵分两路,两人循着街角巷尾不断穿梭在人群里。
相宏宇下意识的呼喊声引来裴兆勋的分心,也就是此时,噤声的相宏宇找到了他们。看见被那柄长刀抵着祝卿好,他怒不可遏地上前空手接刃。
“放开!”相宏宇将祝卿好一把拢入怀中,侧目斜视着裴兆勋,这一刻的怒气,并不同于过往对他的身份的不满,更倾向于他清楚地明白他们已经是两路人了,而他不容许祝家最后损失这一条血脉,这是他对那位的承诺。
“小侯爷?”裴兆勋看着相宏宇手掌的鲜血直流,却怎么也看不清祝卿好的为人,“她,便是那晚的刺杀之人!你要如何包庇?”
他不能看着相宏宇一错再错,陛下对朝堂重臣极为忌惮,即便他顽劣不堪,也难逃被判责之罪。
隐匿之间,祝卿好暗暗地拉扯了他的腰封,示意其离开。
相宏宇只好作罢,“我的人,轮不到你来置喙!”转身离开之际,不忘最后的通牒。
月色溶溶,星光熠熠,银湾晓转,天际长河。
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啊。裴兆勋这么想着,抬头仰望之际,在最亮的那一颗星辰里,默默闭上眼,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劝说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
“如何?”相宏宇眉眼聚成一团,语气里尽是小心,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的怒气一浪接着一浪在胸口匍匐。
“他没想着杀我。”祝卿好坦然说出,随之从袖中拿出金疮药,递给相宏宇为自己擦拭。
“他还没想?就差用点力,把你头都割下来!”气急败坏的相宏宇更是没好气地给了祝卿好一闷头。
“嘿嘿,就知道你疼我。”伤口简单用绣帕包裹,祝卿好好声好气地挽着他的臂膀,摇摇晃晃撒着娇。
两人打闹之间,这条路到了尽头——来到了祝府门口双双愣在原地,垂首之间,像是从前某个时刻,二人犯错后,祝卿好三过家门而不入,拉个垫背的还有些心虚地不敢入门。
“进或退?”相宏宇歪头盯着那“祝府”二字,像从前那般,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我都陪着你。”
然而这一次,祝卿好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义无反顾地选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