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御说罢走上前去,手中持诏晏晏笑道:“借此佳节行采宫试,寓意龙跃凤鸣。新贵美人立足于此,皆是过了一甄二选,非入元嫡也是少使了,我等宫婢谨以奉贺。今有三关以定乾坤,一曰测智,二曰验身,三则当有卜筮之合。何为测智?帝师扬雄曾有一语,圣人知而成言,肆笔而成书。察誉有偏颇之缪,接物有爱恶之成,度心有大小之误,品质有早晚之疑,变类有同体之嫌,论材有申压之诡,观奇有二尤之失。无有智慧,何仪天下?”釆女们连忙揖礼称喏。
中宫仆款款移步前引,边走边晓谕众位美人:“跟我去到少府堂上,有长乐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与帝师亲鞫。举手以禀,着行抢答,复述屏弃!”说罢带人入得堂内,将十二名釆女划分两行,一前一后,又领诸女肃揖堂前,自立一侧清脆道:“尊师礼成,测智伊始——”
长乐少府夏侯藩先出一题:“前朝董夫子有王佐之材,一生所言皆为经义。曾著繁露之天纲一篇,通晓大义,冠绝古今。诸位贵人有能诵者,皆可举手前来面陈!”
董仲舒一生著书无数,皆为精篇,莫说这待字闺中的金钗豆蔻,便是那文武公卿也难背囫囵。横出这等生僻之题,也着实难坏了一帮秀女,一个个垂下头来假髻平展,趁得少府也搓手不安。
王嬿倒是歪了歪脑袋,冥思半晌也毫无头绪,正翻眼吮指尤显无奈时,却见有前排一女弄姿上前,肃揖一礼娇嗤道:“小女孔毓,乃文宣王孔圣十六世孙,不善经文,尚可一试。”夏侯藩一听心中大悦,连忙伸手慰勉道:“孔圣之后,饶不鲜奇,你且给本署慢慢背来。”
孔毓冷若冰霜地正衣收袖,丽眼一翻背诵道:“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阳为夫而生之,阴为妇而助之;春为父而生之,夏为子而养之;秋为死而棺之,冬为痛而丧之。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
夏侯藩听后拍手赞道:“吐字清晰,语速惊人!甚善,孺子可教也!”孔毓听赞笑靥如花,忙肃揖一礼以示答谢。待她折身回转班中,宗正刘宏也出了一题:“仪礼之丧服有三从,周礼之天官有四德。二者划一,何为三从,何为四德?”话未落地,便有二人举起手来。
刘宏见这二位靓女莹目深邃,指尖轻点便能荡开一汪清泉,随之灵眸乱闪,波光粼粼,就知中宫必出其内。一为孔圣之后,另着粗布青衫,就手点孔毓出列道:“还你来答。”
孔毓便轻袅云烟地款款走上,又肃揖堂前回禀道:“所谓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当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是也。”刘宏听了捋须点头,道:“果不其然,倒背如流。那又何为妇功呢?”孔毓听了灵眸轻溅,答:“妇功内含品德、辞令、仪态、女红。”“妙哉,妙哉!”刘宏听了心满意洽,就抚案弹指畅笑道:“名门之后,卓荦不凡,了不得!”
见孔毓一人连夺两关,长御便上前予以礼送,道:“女公子连拔两关夺得头筹,可喜可贺!烦请移趾后寝暖阁,复行宫检罢!”孔毓听了羞赫笑道:“美女姊姊,可否容小女再答两题?”长御听了颇不自然,便长眼一翻启唇道:“贵人美言,应接不遑!实不相瞒,仆比你令慈还大呢!”此言一出,众位采女都忍俊不禁,拍马屁拍到了马蹄掌上,终是都出了一口恶气。
堂内着实尴尬了一阵,尚书令平晏便垂眉笑道:“既有才情,怎好埋汰?尚有两题尔若全对,宜着卜筮承天序了。且听下题,你与陛下共赴建章宫中虎圈赏玩,怎料猛虎破栏而出,你是先御前出逃,还是御后护从?”
此题一出,尽皆举手。尚书令见状摇头苦笑,道:“看来老朽才疏学浅,难不倒诸位贵人了。这样吧,还让孔毓前来作答,诸女答题若与她同,可尽皆附和。”说罢伸手招孔毓出列。
孔毓傲娇地疾身而出,身姿飘逸地倾前揖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得我尚书大人亲点,小女便不遑多让了。适才大人所问之题,窃以为君为上,臣为轻,当于君后护驾为宜。”平晏听了抚髭笑道:“女公子果然人品贵重,有护主之义。还有何人与之雷同?”话音甫落,手举如林。平晏细目环顾了一圈儿,见布衣王嬿迟迟未举,便搭指敲案轻呵道:“那布衣青衫的,且上前来,不妨唠唠你的说辞!”
王嬿听告就碎步上前,一脸娇羞地施上一礼,怯带哭腔哑声道:“奴婢自小粗鄙柔懦,倘我天家真逢此劫,小女便是粉身碎骨,也定会迎难而上的。猛虎若是啮我骨肉,陛下自能逃出生天。一弱女子无足轻重,然我天家统驭万方,关乎万民福祉祯祥,小女怎可忍心惜命?”
一席话说得满堂唏嘘,平晏也不免点头哀叹,道:“观你衣着,心中自明,虎父安能出犬女?”说罢曳袂轻沾珠泪,又轻眨眼皮轻叹道:“此题出当年冯太后舍身喂虎,以保元皇帝龙体周全。忠烈之士千千万,马革裹尸不复还?然今有巾帼,忠烈唯你一人耳!”
众人凄凄默不作声。但见长御盈泪致礼,道:“贵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非我凡人悟性及境界,长御敬贺了!”说罢折身礼请扬雄。
扬雄见状赶忙站起,骨节飘摇地群揖了一礼,又柔声细雨自谦道:“我一老生忝为帝师,却不及弱女阳刚神复,尤感汗颜!诸位新贵尽染书香,在下焉敢诳语累牍,便出一道简洁题吧!百鸟朝凤,女中花魁,引我帝王邀你同辇,卤薄大驾,共牧天下!您是随王四海夸官,还是居宫深耕后业?”
这夫子明明声称是简洁之题,却叫采女们都惊骇出了一身冷汗。说居宫吧,欺君罔上;说夸官吧,祸国殃民。尚要即兴做出辩文,这不是屋塌又遭连阴雨,刑具之上加板砖么?
众釆女都垂落双髻一筹莫展。孔毓听了却津津自喜,就举手出班回禀道:“既嫁从夫,便随夫命,督导吏治,体察民情。如尧命舜摄行天子之政,舜即巡游四海八荒,凡历经之地,必询百姓,以是知之,可匡正得失。后立五岁一巡狩,至今成例,不可不顺也。”
扬雄听了笑而不语,末了两手一摊道:“话虽如此,却偏了主题。”翘首又向釆女们哑问:“贵人们还有何等高论,尽可举起您的柔荑。”说罢便见有小手举起,待邀上前,却是王嬿。王嬿今春年方十一,虽娉婷弱质,却红颜铮骨,一身坚刚映红了宫墙。这烈焰般的质感美若瓷釉,生如夏花,不立春头。
王嬿见帝师出故事之题,就肃揖一礼娇羞道:“恂恂班姬,名媛才女。昔日得先帝孝成宠幸,常与皇帝游历于后庭。孝成见她履正修文,爱之不及,便欲与班婕妤造辇同乘。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殷鉴不远,小女当以班姬为荣,进辞同辇,以礼匡君。”
“甚善甚善!”扬雄听了抚掌笑赞:“活学活用,溯本求源。班女有辞,割欢同辇;夫岂无怀,防微虑远。形图丹青,名侔樊虞哇!”长御见状喜不自禁,遂于殿下注手中接过场记,又双手抻开奉宣道:“宫试已毕,答辩斐然,孔毓、王嬿双双进阶。循旧例当于胜出者中复行验身,由中宫仆前引后寝以待……”
王嬿二人被中宫仆一行引到后寝,待孔毓先行入阁查验之时,王嬿便怯怯环顾了周遭。这里有中大夫、掖庭丞与相工三人共同主事,负责验身的,则是太医署临调的几名侍医女官。长御怕王嬿太过紧张,就凑近与她聊些家常。直到有人前来报请,说釆女孔毓胸雪稍陷,体格尚可,王嬿方被引入了阁内。与孔毓擦身而过这一当口,似乎听她嗤鼻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心弦就骤然紧绷了起来。
此是一处私密的暖阁,观杏柱篓粗,青窗中封。此时正值日晷薄辰,浅光在镶嵌蛤壳的蜃窗之中透映了过来,萤萤皎色便落在了王嬿那张粉嫩的脸上,如朝霞或冻雪艳艳而射,使人眯朦不得正视。
王嬿紧张得近乎窒息,任凭侍医东翻西摸地验看下去……目波澄鲜,眉媚连卷,朱口皓齿,修耳悬鼻,位置均适。侍医又摘下了她檀木的步摇,束髻打散,秀发便如黝髹的瀑布一般倾泻了下来,似有一声闷闷顿鸣。侍医又束发握手入盘,沉沉甸甸,震得手臂经脉乱颤。
稍顷,松发。侍医又提出了个不情之请,直羞得王嬿面红耳赤,急忙曳袂遮住了颜面。中宫仆见状忙附耳私语:“官家重礼,借见朽落,解开探验一番便可。”王嬿听了局促不安又婉拒不得,只得美睫轻轻一颤,几滴珠泪便“嗖嗖”滴落。
中宫仆见状也是心疼,就引她闭目转而内向。侍医忙俯身帮其宽衣,见月光入怀,并如蒂莲,馨香之气便氤氲开来……
肌理腻洁犹如温玉,搭指轻弹柔若无骨。腋无异味,双乳菽发,身无大痣,脐容许珠。又搡其入榻,但见那大小封纪红润饱满,麦齿无破,谷实高挺,大小合度。自足至顶长七尺一寸,肩宽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纤纤十指如玉笋削成;髀至足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踝跗丰妍,底平趾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