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黄靖,郭靖的靖,湘中梅山人氏。老家在雪峰山脉北段主干线上,一个四面围山的小镇。
据说给我起这名字的是一位八字先生,寓意平安与金庸小说中郭靖杨康的不忘靖康之耻迥然不同。
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在于我出生那天实是很不平安,甚至可以说有些惊悚,因为我出生在阴阳交界地,也就是说我出生在土地庙。
土地庙之所以称为阴阳界,是因为人死后,鬼差大多会先将亡灵押至此处。庙内的土地爷核实亡灵身份后,会盖上大印,然后亡灵会持此凭证通往阴间第二站——黄泉路。
一切缘于我妈临盘的那天,突然离家出走了。
爸爸远在20多里的供销社上班,上班的地方很是偏僻,回家就是骑永久牌自行车,那时的通讯工具基本靠吼,电话还是摇把子,要到邮局排半天队不说,还不能直接与呼叫的人对话要让总机转来倒去。
奶奶只得与小姑在镇上满街地找寻,逢人就问我妈的下落。多番奔走,后来遇见一个卖爆米花的人说看着我妈往青石岭方向去了。
青石岭,那里可是乱葬岗啊。
青石岭故名思义,用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从山脚到山腰一个开阔的山坳,上下落差一百五十多米,在山脊上弯弯绕绕铺就了一千多块石阶。
石阶两旁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土坟,一到晚上幽暗的山谷鬼火憧憧,山风肆虐杉树摇曳,发出阴森的沙沙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凄厉的鸟鸣声。
据说开路铺石时砸破了一个瓮罐,从里面挖出了一个婴儿的头盖骨,许是起了煞气,之后经常有赶路的人,从青石岭的石板上无缘无故地摔落山谷,好的断胳膊断腿,歹的直接到阴曹地府报到。
后来有人收殓骸骨,重新安葬,并请了道长焚香超渡,虽是安宁不少,但再也没人敢从这里上去,镇上也另外开了一条盘山公路。如今那条石径已荒废,被萋萋荒草掩映。
一听说青石岭,奶奶当场就急得瘫坐在地,然后开始语无伦次地哭喊,大意是天不待我黄家,多灾多难之类的。
待奶奶哭嚎得差不多了,小姑忙挽扶奶奶到路边一个茶亭里的板凳上休息。
安华是黑茶之乡,路边修了不少廊桥茶亭,里面备了一口大水缸,缸内盛满了茶水,供茶贩乡邻落脚解渴。
这路边的茶亭正好有一口大茶缸,姑姑走至缸前抻手握住瓢把,从里面舀了碗茶水递到奶奶嘴边,奶奶喝过茶后,小姑帮着捶了捶后背,奶奶缓过劲来连连催促姑姑赶紧过去看一下,毕竟是黄家第一个宝贝孙子。
我妈结婚的早,生我时才20岁,而小姑比我妈小3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小姑见奶奶无大碍,又催促得紧,便独自一人朝青石岭撒腿便跑。
小姑边跑边四处张望,跑出2里地后,终于在青石岭脚下的一个土地庙附近瞧见我妈。
土地庙有近2米高,嵌在路边的山体中,用水泥砖搭建,上面盖了琉璃瓦,里面塑了两尊神像,是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神像本是笑容可掬的神态,却被树荫遮掩得光怪陆离,在人迹罕至的山野中显出几分狰狞。
土地庙旁边横七竖八地摆着几根杉树枝,枝叶树杈满地芜乱。我妈就在边上痛得呲牙咧嘴,显然是被树枝拌倒,捋起裤管的脚上青一块紫一块。
“二嫂,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小姑急道。
我爸排行老二,上面那个我叫伯伯的,自我出生前几年,作为知青下放农村,上山伐木因山体滑坡意外身亡。
爷爷去世的早,大伯一直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他这一走,家里更加拮据,奶奶好是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就有我爸妈冲喜似的匆匆结婚。
当下,老妈也不应声只唉呦唉呦喊痛,像丢了魂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小姑忙上前用手挽扶我妈,我妈刚被拉住直起腰板,又连连喊痛。小姑只得放下,让我妈休憩一下。
约摸盏茶功夫,小姑见天色渐黑,欲再次拉我妈起身,刚拽了一下就见我妈腹下一阵骚动,低头一瞧竟是我已探出小半个头来。
小姑当下可真急了,她可不会接生,又没力气背我妈走二里地,好在她年龄虽小行事却很干练,当即忙跑到附近农户家,好说歹说借来一辆板车、一床毯子,把我妈搁在板车上用毯子遮住身子,然后.拖着车把风急火燎地往镇医院跑。
医院护士剪脐带时,咦了一声,奇怪这小孩怎么不哭不闹还对我笑。
奶奶与小姑四目相对,皆是紧绷着身子。
这小娃莫是遭了什么阴气?
果然,出院不久,老妈夜里经常扯着喉咙嚎叫,要命的是还变着各种腔调,男女声混杂有说我死的好惨的;有说砍脑壳的崽,把我葬在这里;有说这棺材不是我选的那号,小兔崽子乱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