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是父的杰出艺术品,本就极美的地平线露出一半红日的画作又添上了鸣叫的鸟群和浮动的黄云作为动态点缀,令人心旷神怡。
但是饿殍还在空旷的大地上痛苦求生着,这样的美景并不能让他们吃饱,他们的眼睛只能瞄准地下,挖开土地去寻找根茎和虫子,用嶙峋的手扒拉枯干的树皮。
我在无趣的旷野走了两天了,偶尔碰到成群的他们,他们惊讶地看着我,一个男孩孤身一人,迈着踏实的步伐走过他们,一点也不像饿肚子。如果他们想接触我,又永远接触不到。有些人跪下来将我称为神明。
我会偶尔变些面包,他们就那样争夺着,我不知道是在做好事还是坏事,给了他们暂时的希望,那之后就只剩下绝望了吧。但有一种人尝过这种希望后就不舍得放过了,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着我,把我当救命稻草,渴望我再次赐予希望,多次赐予希望。一直就有人前仆后继着,有的半路死掉了,有的放弃了,只有那个人一直跟着,日夜不停。
丰,这个小女孩以娇小的身躯背着大大的背包,始终保持在我身后刚好能看清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距离。她绝对是在那一个月里存储了不少食物,我召唤的鹌鹑没有上限,吗哪也是随心所欲,她尽力地捕杀,努力地采集,直到多一粒都背不动的地步。她吃得饱饱的,所以能健步跟着我走这么两天。
我只是疑惑她是怎么逃开别人的侵犯的,面对包里的食物,还有本身就已经吃得细皮嫩肉的本人,饿殍们为什么没有侵犯她。原来一方面她这样确实还像我的跟班,他们自然不敢侵犯“神明”的随从了。还有就是这女孩出奇地健壮且灵活,总是能比饿殍们跑得快,躲过一些人的攻击。
她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吧,我一度怀疑她谎报了年龄。饥饿岁月,成年女性长成她这个身高的也大有人在。
她跟着我确实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在旷野里活不过一天,尸体也不会留下,人和秃鹫会为了她大打出手的。
晚上我会生一堆篝火,然后在旁边发呆或者睡觉。她就在远处也生火,打开比她还大的背包,用薄铁锅煮水,再烤鹌鹑吃,吃完就藏在树后面小便,然后就在篝火旁睡觉,睡得死死的。一个月来她已经摸清了我的习惯并且同步了我的生物钟,每次都能在我动身前十分钟左右醒来,收拾好一切,继续跟着我走。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没有生起火堆,只是坐在黑暗的树林里发呆。她原地待了半个小时,确定我不走了,就开始生火烤鹌鹑煮热水喝,然后依旧在树后小便,但头一直伸出来盯着我,她深蓝色的眼瞳圆圆的,如果能发光的话我一定以为她是猫妖。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幕,一个像猫一样的女孩一边小便一边伸出头直直地盯着你。
我忍受着被窥视的不快,终于听到她窸窸窣窣提裤子躺下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均匀的呼吸声,她又立刻入睡了。
我不知道她的食物还能撑多久,她大概觉得我迟早会软下心再赐予食物的。但我没有这个打算,而且我想逗逗她。
所以我站起身,蹲在她面前,发现她的睡脸圆圆的,真的像猫一样,在这饥荒时期还真是奇迹。她的睫毛很长,我朝她吹气,她没有反应。
我在她身后躺下,轻轻抱住她。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闭着眼睛,但头稍稍转过来了一点,用侧脸依偎着我的身体。
“你醒了?”
“嗯。”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您做什么都行。”
“我在帮你取暖。”
“······谢谢您。”
“怎么谢我?我的恩情你还不完。”
“······我的命都是您的。”
“那么,你不要跟着我了。”
“······不。”
“嗯?”
她竟然说不,我吃惊地松开她,她坐起来,乖巧地把手放膝盖上。
“我希望您能利用我。”
“你对我没用,离开我就能让我轻松。”
“······”
她沉默了片刻。
“我不会再给你食物。”
“我不是为了食物来的。”
“嗯。”
“我要跟着你,除非我死掉。”
“为什么这么执着?”
“因为我觉得这是正确的。反正离开你也会死,我宁可跟在你身后死去。”
“······父赐予人类直觉,我不会去非难。我也不会剥夺你的自由,你跟着就行了,但我会视你如无物。”
“您怎么样都行。”
“······是啊,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我为什么还会在意你的感受呢?”
我不看她,站起来继续走,听见急匆匆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她跟了上来。
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我从不回头,也不留意路过的人流。
我在无人的深林停下,生了一堆篝火。
难得的宁静,不见她跟来,心里好像还有点失落,但嘴上还是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