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煤油灯照着箩筐里焦黄油亮的面托(豫北冀南一种面食),水花娘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拿起油槌往锅底抹一圈,把面汁倒进去,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娘~,好香啊!”
这一声娘叫得婉转流畅,叫得水花娘心软不已,这是第三张面托,碗里的面汁还能摊两个,五张面托堪堪凑成一碗,缺一张,碗就缺个坑,这待客的礼数就差了,况且还是新客。
水花娘狠了狠心,回头看了一眼六岁的儿子宝根说:“根儿啊,碗底第一张面托是糊的,你宝成哥肯定不会吃,等你宝成哥吃过了,那张面托就是你的,乖啊,出去玩儿去吧。”
宝根自然不情愿,但也知道拧不过娘,只好再三确定那张糊饼只是自己的,才跑出厨屋。
水花娘松了口气,这混小子总算没有哭闹起来,因为是老来子,生了五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家里自然不会委屈了他,但这吃了上顿操心下顿的日子,一日三餐黑豆面馍馍都不能保证,更别提这油滋滋的面托了,怪不得孩子馋。
这一碗面汁的白面还是早上跟弟妹丽荣借的,今年是还不上了,等明年新麦下来再还吧,谁家都有亲戚里道的,更何况还是这新娇客,想来她婶子也不会说什么,水花娘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手脚麻利的摊着剩下的面托。
新娇客徐宝成坐在堂屋,不合身的军装穿在身上,让本来就拘谨的他更是手脚不知道该放哪里。
衣服是借的,知道他来丈人家送棉花,刚退伍回来的好哥们儿李劲松爽快地把他的退伍军装借给了他,但是劲松比宝成高半头,穿在劲松身上合身的衣服,到了宝成身上就稍微有点儿大,但大也有大的好处,盖住了红腰带,也遮住了露肉的衬裤。
堂屋里,气氛有些怪异,家里都是闺女,老来子太小,招待新娇客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新晋老丈人的陈老实身上。
陈老实名如其人,老实话不多,别人不说,他不会主动找话题。说是准女婿,满打满算也就见面三次,一次相亲,一次过礼,今天是第三次,陈老实这个头疼啊,但又开不了口,只能蹲在门槛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堂屋的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宝成的心思也没在陈老实这里,听着里屋悉悉索索的声响,猜测应该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水花,便捡着好听话跟老丈人拉呱:
“家里的地都种完了,水也及时浇上了,照今年耩地时的墒土,明年的收成错不了。”
“嗯,今年雨水足。”
陈老实点头,今年确实不错,收秋的时候大晴天,收到家里下了一场大雨,地都不用浇,省了不少银钱。
里屋也没了动静,宝成知道水花也在听,便继续说道:
“房子也拾掇好了,结婚暂时结在西屋,西屋三间都是我们的,我爹娘说了,冬天不好脱坯,等来年化冻就脱坯烧砖,现成的庄基地,砖烧好了就能盖新房,我打算盖五间大瓦房,窗户都划成玻璃。”
“好,好,好”
一张大饼画下来,陈老实着实满意,连说三个好。
宝成心想,老丈人满意,里屋的水花应该也是满意的吧,虽然跟水花不是劲松说的自由恋爱,但宝成也托了人打听过,知道水花踏实、能干,家里地里一把好手,掐辫子,绣花更是个中能手,前两天赶集,还看到水花挑着辫子去卖,估计得有几十盘吧,怎么也能卖上三五块钱,就这手艺,一年的油盐都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