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后,文御忽然急剧衰弱下去,已然无法离开床榻,裴靖本想留下陪他,他却一反常态地放了手,让裴靖一切如常,无事不要再来找他,奏疏会送到政事堂或裴邸。
裴靖有点茫然,却也不得不听从安排,满怀忧心地离开无极殿。她试图通过宁宴与同僚口中流出的只言片语来推测文御心意大变的真相,然却一无所获。
一切如常后,宁宴反而开始不回家了,那人不知在忙什么,半个月只露了一次面,回来吃了一顿晚食,问则言“军务繁忙”,不等旁人多问几句,便又慌慌张张地走了。
盛瑾瑜本想趁机离间一下,但见裴靖心情有些一般,多半懒得理他,遂暂且放过宁宴,专心逗裴靖开心。
裴靖也没有心情理会盛瑾瑜的讨好,文御和宁宴的举动使她百思不得其解,以致于浮想联翩,有时甚至怀疑那个未出生的皇嗣于她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文御,宁宴,皇嗣,林氏……
盛瑾瑜理解裴靖的惴惴不安,因他也是这般想的,于是旧事重提。
他相信三年的宰相生涯足以改变裴靖对权力的认知和感受,忠心耿耿与权倾天下并不冲突,所以这次又帮裴靖想了中下两策,下策是挟持宁宴发动兵变直接夺位,中策是举林幼薇腹中子或文锦行为储君,自立为摄政王,将来再篡位也不难。
至于上策,即裴靖先前所想,举长平长公主文禾为帝,以长公主的能力,裴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一辈子摄政王,名利双全。
之所以有上策在先还要多此一举,是怕文禾不同意继位,林氏子尚未出生,不知其好歹,总得多留一手,裴靖这般权臣,唯一能保命的方法只有反客为主,其他选择皆是坐以待毙。
裴靖望着窗外的落叶迟迟不作声,似乎在考虑计划实施的可行性。
性命攸关,盛瑾瑜不敢再犹豫,正要再劝,却听孙荣洲禀报,称少府监织染署派人来量衣裳。
“又量衣裳?”裴靖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二位看着眼生,好像没……”
孙荣洲将裴靖推进内室,“相公,他二人是新来的。”
“是吗?可是三月份刚刚量过,不是四年量一次吗?”裴靖不关心人是不是新来的,只想知道一年量两回衣裳是何缘由,是要做两套还是如何,是全部臣工皆有还是只部分人有,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规划,所用钱帛可曾经由财司度支,为何事先无人告知,表奏亦不见提及?
孙荣洲赶忙解释,“有司因疏漏丢失了一部分记录,相公的恰好在里面。”
“办事当真马虎。”裴靖再不疑有它,张开手臂任由女官折腾,随口提醒对方下次多留意些,否则是要扣俸禄的。
女官眼底噙泪,唯唯诺诺,言行举止亦万分恭敬,看上去极为害怕。
裴靖尴尬地笑了一声,找补说自己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上次来量的也不是这位女官,记录丢失一事与之无关。
谁知她不安慰还好,她这样一说,女官立刻抽噎着稽首请罪。
“我真的没有责怪的意思……”裴靖笑不出来了,暗中反思自己在外人眼中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角色,“要……要不换个人?你先去旁边吃盏茶冷静一下。”
孙荣洲立马踢了女官一脚,“还不快滚。”
裴靖见状不禁觑了孙荣洲一眼,感觉这人最近莫名威严。
待二人离开,盛瑾瑜嫌弃得直撇嘴,这么胆小还在宫中任职,怕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冬晚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宴子和小孙最近都挺奇怪的,整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赶明儿得问个清楚,可好奇死我了!”
裴靖不甚赞同地回了句,“许是孩子大了有心事了,问多了小心人家烦你。”
盛瑾瑜在旁阴阳怪气,“也许不是有心事了,只是对你有心事了……需要我帮你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