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普凡态度如此坚决,老普没有再反对,只是关切的问:“你有路费了没?”
普凡摇了摇头,老实交代:“暂时还没有。”
见老普面呈忧色,普凡赶忙宽慰道:“爷爷,您放心,路费的问题我已经有解决办法了!”
他告诉老普,打算先去街边小吃店做几个月跑堂的,等攒够了钱再启程奔赴广州。
老普没有再说什么,解开衣襟,手在贴身的内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坨脏兮兮的东西,原来是揉成一团的几张破旧纸币。
他仔细将纸币摊开在膝盖上,有一张二十的,四张十元的,还有一张五元,三张一元,总计六十八元。
虽然只有这么一点,但已经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老普把钱叠放在一起,递给普凡:“我只有这些……你拿去吧!”
“不用!”普凡大窘,一边推托一边急忙申明:“我做跑堂的,很快就可以筹够路费的。爷爷,这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老普不由分说,把钱硬揣到普凡兜里。
“爷爷!”普凡的声音不由得已有些哽咽,“你把钱全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你不用担心我。”老普故作轻松的指指马路边一字排开的垃圾桶,“这么多的垃圾桶,每天随便翻翻,就有吃不完的东西。像我这种老家伙,土都埋到脖子了,也没啥想法了,有吃有喝就好了,所以这钱我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说什么呢?”普凡赶忙嚷道,“爷爷还要长命百岁呢!”
老普哈哈大笑。
听闻普凡已然退学,曾小明与关中平深感意外,均是惋惜不已。
得知普凡准备去外地打工,他们不但没有反对,反而举双手赞成。
普凡在婶娘家的处境,他们也是略有耳闻。
他们觉得既然没学上了,与其留在婶娘家遭受白眼、窝囊憋屈的生活,倒不如去外面闯闯,也许有惊喜也未可知。
曾小明与关中平亦是每人赞助给普凡五十大元路费钱。
钱同样是没多少,但却是他们数年存下的所有,给了普凡,兜里便和脸一样干净了。
因为儿子马兵而背负一屁股债的王娟夫妇,也从指缝里扣出三百大元交予普凡。
普凡在街头的一家小食店给人家打了几个月的杂,加上婶娘夫妇、爷爷和曾小明及关中平资助的,终于筹措够了路费。
于是,普凡便收拾好行囊,择日启程,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奔赴广州。
出远门的话,比较快捷舒适的方式,当然是乘坐飞机,其次是长途客车,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因为性价比的原因而选择火车。
普凡也不例外,搭乘火车前往广州,原因无它:便宜。
那时候还没有动车与高铁,铁路之上奔驰着的全是绿皮火车。
而这列自海源发往广州的火车严重超载,每节车厢的乘客都像沙丁鱼罐头般挤得满满当当。
乘客们十之八九是青壮年。不问可知,都是怀揣梦想、目的地是广州或者深圳等地的打工仔。
车厢中极为拥挤沉闷,人们摩肩擦踵,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各种体味混合的汗臭味。
普凡上车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自己的座位前。不出所料,座位已经让人给占了。
此人正眯着双眼在打盹。
他年约六旬,两鬓斑白,身形消瘦,神情萎靡,显然身体状态不大好。
普凡不忍心叫他起来,于是将装着几件换洗衣服的包包塞到头顶的行李架上,随后自己便默默站于一旁。
从海源到广州,整整一天二夜的旅程,不可谓不漫长。
站久了,腿麻了,普凡便将身体靠于椅背上缓一缓,缓完了继续站着。
一直坚持到目的地广州,他都没有张口要求老人腾出座位。
当时,除了怀揣的梦想,出门打工,普凡并没有周全的规划。
虽然什么都不懂,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
作为一名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纯纯的愣头青,普凡不知道套路无处不在,不知道有些所谓的“人”可以有多卑鄙、多狡诈。
这趟打工之旅,令普凡深深体会到了社会的险恶。
方下火车,普凡就挨了当头一棒。
随着汹涌的人潮出站之际,在地下通道,普凡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占座老者。
老者还礼貌的说了声“对不起”,普凡当时并没多想。
可是等到了车站广场,普凡放下行李歇口气的时候,方才察觉:揣在裤兜里的三百大元已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