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一事,务必斩草除根。”
屋外大雨淋漓,屋内昏黄的油灯摇曳,两人面对而坐,白子黑棋伴随雨脚落下,汉玉棋盘被敲得“啪啪”作响。
屋外秋意三分,半随飘雨,半入泥尘,。
最终,执白子者棋差一着,被黑子封了最后的气口,堵死了一大片棋子。
执白子的中年男人一拂三绺长须,把棋子耍脾气似的扔回围棋罐,长叹一声:“棋差一着,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啊……”
他对面的男人面容刚毅,仿佛刚从马背上下来,戎马倥偬半生,让他眉眼间自有一分凶厉,不怒自威。
他低头看着棋子,沉声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房山一事,务必斩草除根。”
中年男人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自顾自把玩着棋子,两眼直勾勾盯着摇曳的火苗。
威严男人满脸肃穆顿时化为无奈,伸手去拨中年男人的胡须:“府尹,此事事关临江府存亡,莫要作小儿态!”
“哎呀!”府尹嘴一撇,扭头避开他的魔爪,眼神带火狠狠瞪了过去,“说话就说话,勿袭某美髯!”
“府尹,房山一事……”
“哎呀哎呀,你这人明明是一介武夫,怎的比某师爷还要啰嗦!”
府尹不耐地打断他,“砰”一声拍得黑白子乱跳,宛如被瓦片弹飞的雨点,跌得七零八乱。
混乱的棋盘,看得府尹心更乱了。
他猛的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渡起步来。
步声沉闷,如同重锤般一下一下敲在两人心上。
“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
府尹渡步到窗前,打量着窗外飘零的雨丝,叹了又叹,似乎他胸腔里总有叹不完的气,几乎要叹出支气管炎。
“某也想斩草除根,可前番我三千儿郎的血债,某还找不到偿还之人……现在又要下墓,湘江也闹起来了,还得拿多少人命去填?”
“多少人命,哪怕拿你我的命,都要把它填平!”
男人激动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
“哗啦啦……”
半罐白子撒在地上。
同时屋外的风变大了,吹得雨丝飘越窗棂,浇在府尹脸上。
渐渐的,他眼角有些湿润。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这座大墓关系百万条人命,即便再拿三千甲卒,甚至我虎跃营全员埋进去,也要把它填平!”
“大人,今时今日,不能再心软下去了!”
“你我犹豫一刻,窗外雨便大一分,湘江水涨一分,堤坝更决一分,倘若江神趁机叛乱,湘江水漫临江府,届时我等再想处理房山之事,难如登天!”
男人扑上前来,一把攥住府尹胳膊,声音紧迫而凄切:“那可是百万人命,尽取决于大人手中啊!”
“你以为某不想处理此事,你以为某心疼自己的兵权?还是以为某珍贵头上的乌纱帽?”府尹暴怒,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摘下腰间的官印狠狠砸在地上,“某要这官衔何用?要它何用?这算什么?某连一江之妖都制服不得!如今朝廷失纲,世道无常,某恩师因为替皇子多言一句,就被那听信谗言的昏……圣上,生生剖了心肝,他有何错?皇子又有何错!”
“某治水,从地方官府到一村之民,无一顺奉某之心意,他们甚至甘愿听信妖魔愚弄,也不愿信任某,哪怕一句话,一个字……如此朝纲,如此世道,要它何用,要某何用?!”
“你说,某能治得了今日的湘江,如何治今后的湘江,如何治这世间,治这千疮百孔的安阳?”
看着府尹,男人忽然沉默了。
他是个武夫,终其一生只会领兵打仗,听命于朝廷。
朝堂那座龙椅坐着谁,他就听谁的旨意。
那款金黄帛书要他伐谁,他便伐谁,身先士卒,大军所到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