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师傅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众多微不足道的平民中的一个。
丰修修一边盯着电脑的屏幕,一边闲聊道:“老常,你小孩是在哪儿上的学啊。”
常师傅似乎没听到。
丰修修便又问了一遍。
常师傅这才姗姗来迟地偏过了头。
“你说啥?”
丰修修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
常师傅抚摸了摸脑袋残余的几根执着,哈哈大笑了两声。
“我那儿子早就出去上学了。”
“你闺女呢?”
常师傅笑着说道:“她也出去上学了啊。”
说完之后,常师傅便抿上了嘴,望向了电脑屏幕。
“九江城不是也有学校吗?”
丰修修的问题,常师傅没有回答。
他在专注地工作。
忙碌的夜晚中,常师傅和丰修修忙了很久。
他们累了。
他们睡了。
楚粒早早地来到了公司。
他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常师傅的身上,然后走到了丰修修的身后。
他注视着丰修修。
很久很久。
楚粒没衣服脱了。
再脱,他就会冷。
起床的铃声忽然欢快地响了起来。
喜悦的音符跳动在死寂的房间里。
惊醒了长眠的过客。
常师傅拿起了手机。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
良久,他才关上了闹钟。
丰修修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然后椅子一转。
他转身看向了楚粒。
楚粒来的很早。
现在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
他来的过分的早了。
楚粒照例将买的早饭分给了常师傅一份。
丰修修很尴尬。
因为楚粒也分给了他一份早饭,从楚粒自己的早饭里分出来的。
楚粒不知道丰修修昨夜突然抽了风跑来加班,所以没给他带饭。
很正常。
丰修修也不希望加班。
他只是无处可去了。
于是,他来加班了。
楚粒不懂。
他偏偏懂了。
作为联邦大学真正的高材生,他的情商从一开始就没低过。
就像韩经理。
他不是没有情商。
只是对于有些人,他没必要表现自己有情商。
这便是权力的意义。
韩经理站在窗户前,默默地俯瞰底下蜂拥的人群。
他拉了一下白色的衬衫,遮盖住了他手腕的疤痕。
崭新的,尚未结痂的疤痕。
一个女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恰好在韩经理整理好衣服之后。
“你想做什么?”
韩经理转过身,露出了善良的微笑。
“陈总,我做什么,你们不都是知道吗?”
陈怡眯起了眼睛。
她的视线可怕而凌厉。
“他是这个公司存在的唯一意义。”
“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们也希望你知道这一点。”
“他才是不可或缺的。”
“你,不是。”
韩经理无奈地偏过头,叹了一口气。
“我干了十几年,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说完,韩经理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就像我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人,谁又不是。”
陈怡没有解释。
她高昂着头。
以她的身份,她没必要解释。
陈怡转过身,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了狭小的办公室。
韩经理微笑着目送陈怡离开。
一言不发。
作为九江城最大的医药公司的一员,丰修修完全不懂得医药知识。
因为他不负责这一部分。
他的工作类似于有这份工作。
实际上并没有这份工作。
和钱德勒一个性质。
薛定谔的工作。
不过至少这次少了一个可怜的猫。
丰修修开始了不知道在做什么地做什么。
楚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工作和丰修修、常师傅完全是两回事。
至今丰修修也想不通,楚粒为什么会分配到他们部门。
或者说,联邦大学的高材生为什么跑来九江城这件事,丰修修就想不明白。
丰修修肆无忌惮地敲打着键盘。
他最近有些放飞自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丰修修自己也忘了。
人总是会忘了很多事。
而有些事,偏偏永远都忘不了。
常师傅瞥了一眼手机。
手机上的屏幕是黑的。
看不到任何东西。
常师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和平常一样。
和平常一样,丰修修下班了。
常师傅和他挥了挥手。
林澈今天仅出现了一分钟,便去上厕所了。
丰修修怀疑他掉厕所里了。
楚粒站在丰修修的身旁。
楚粒没有说话。
他在玩手机。
现在这个社会,没人会不玩手机。
网络是为了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它做到了。
用割断现实的人际关系的方式。
丰修修等到了他的列车。
楚粒没有等到。
他的列车早他而去了。
丰修修没有上车。
他站在原地。
列车呼啸而去。
肆意奔驰。
狂暴的气流掀起了满地的尘埃。
楚粒还是没有说话。
丰修修同样没有。
又是一班列车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