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刚到。”明雨说。
局尺邀他尝尝西京的特色,这些甜糕和米茶通常是早点,少部分茶楼才会一天各时都有供给。他指着蒸笼一一介绍,炒糕是用新摘的木花、狄秋花做的,糖饼包的是雨涟湖结的红果,米茶则是本地的大米磨成糊,和牛奶一起熬的。说完后,他又特意提醒,可能会吃不惯。
明雨拿来花糕仔细端详,木花呈淡黄褐色,相貌与桂花相似,揉在面里,香甜气味纯净清透。而狄秋花形似槐花,拈几片洁白花瓣在方糕上做点缀,炒制后花香冷冽,携着高山古木般的细微苦涩。另有几样若莲子白、栀子黄、落英纷、浅桃红的炒糕,瞧不出所使香材,都用模具压出花型。入口后轻轻一抿就化成纷,粘在舌上,困得整个口腔宛如久旱荒野。直到饮下一口米茶,所有幽香霎时融进绵柔乳香中,迸发出更浓郁的花木芬芳,连躲藏其下的清甜也不再羞怯,跃入味蕾。而糖饼干爽酥脆,饼皮的焦香与红果的酸甜彼此交织,相得益彰。
他尝后赞不绝口。局尺没被这赞美所感染,淡淡地说:“吃得惯就好。”随即便只顾着沉默。仿佛他和明雨是相识已久的老友,这样的相会既不为什么目的,也不觉得新鲜。所以他们不在乎各类礼数,仅仅是坐在一起,仍旧各干各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等实在吃够了,明雨引来茶水洗干净手,说道:“昨晚在闾间斜街,我们见到了上次使毒针的人,是个光头,右眼上有一道疤。”
“没人受伤吧?”局尺这时才抬眼,但看到明雨镇定的样子,很快又垂了下去,喃喃地说,“要小心,他躲在暗处不易提防。那种毒很危险。”
明雨盯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们在暗处。他就在闾间斜街。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我有个设局的方法,抓他轻而易举。”
“不必抓他。”局尺轻轻晃着茶盏,偶尔端起来啜饮,视线直勾勾地望着杯中倒影,“他只是负责生产,这样的窝点城里还有几个。就算冒险抓住了他,也不见得能拿到有用的线索,还会平白损失人手。这件事阵仗这么大,身为畿卫将军规荣肯定知情。他府上有个叫来偲的僚属,向来两面三刀,如果能拉拢她从规荣下手,或许能直接查出幕后主使。”
“既然如此,原来为什么不拉拢她?”明雨问。
局尺有些不爽地皱起眉,似乎很讨厌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答道:“我早在局中,她从不和我联系。那个混蛋为了搅浑局势有自己的判断依据。你们新入局,能带来很多变化,她会期待你们的选择。”
“要怎么接近她?”明雨有点不解,“她是这样的人,消息靠得住吗?”
“她在感兴趣的事情上从不撒谎。”局尺意外地说了句她的好话。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种赞扬,只是关于她的一个如恶作剧般令人厌恶的特点的描述。至于接近她的方法,局尺随后说道:“她为了物色可拉入局的人选,经常待在槐场,能在那里比武崭露头角,她自己就会靠近。”
明雨点点头,应承下来这个任务。无言喝了半晌的茶,忽然又问:“武成大街上修的那些围墙,里面是什么样你们知道吗?”
“你去了?”局尺骤然严肃起来,转过眼睛与他对视,厉声叮嘱道,“如果你不想杀人,就不要去,会无法脱身。”明雨的问题同样严肃,且不容回避。局尺和他的目光对峙片刻,最终败下阵来,重新盯着杯中茶水说:“那里原本是郊野的村民在居住,他们平时带上口粮赶着车去耕种,直接就住在地头,过段时间再回来。变成这样是近几年的事,因为浊气泄漏,规荣要求周边村子的所有村民撤回城里,在外停留不得超过一周。突然涌回大量人口,那片土地无法消化,堆积着堆积着就越来越混乱。后来有人提出在外面修墙,隔绝了联系,里面的情况更愈发糟糕。具体的你可以去问来偲,她比较清楚。”
明雨听着,逐渐也垂下了头。时不时抬眼看看桌上近冷的菜品,突然觉得毫无食欲,不禁彻底无话。二人这样沉默着坐了许久,明雨忽然站起身,下楼寻了辆人力三轮车,往顺来客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