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梦醒之际,或许那才是梦中。
我立于雪原之上,满目苍茫雪景,寒风凛冽,霜雪飘飞。
这片雪原有两座十分相似的连绵山脉,之所以称为两座,是因为它们之间分的很是清晰。
从巍然屹立的主峰往两峰之间的地势降低极快,再往中间便是占地不小的平地。自所立之处,能通过两处山脉,毫无阻隔地看到成一条直线的黑色天幕!
目力所及,远方天地交汇之处,界限清晰,黑白分明。
这方雪原之上的天空,无星辰皓月,乃一团死气沉沉的黑暗,头顶之上似乎并非天幕,而是一片空寂的虚无。
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不知此地是否还有活物。没有饥饿困顿对我而言也成了辛运的煎熬,因为我失去了唯二可以判断时间的标准。
这个除了飞雪,没有任何变化的地方,所有一切,兼带我自己,好像已被时间遗忘。
未免因无所事事而胡思乱想,我开始徒步丈量这片雪原,以两座雪山作标记,向它们的反方向出发,我想看看这片雪原的边际,或许,那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顶着呼啸的寒风在雪原上行走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我拥有三百七十四次累到走不动的经历之后,我终于到达了雪原的尽头,这时我才知道我的猜测不假,我的面前,是一条黑白分明的界限。
我站在离那条线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踌躇不决,惴惴不安。那空寂虚无的黑色,看不到结果的未知,使我本能感到恐惧。
站在那里,我却不敢跨过那条线,我甚至觉得我该远离这里,我害怕那黑暗里会跑出什么我无法应对的东西!
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小会,反正我没办法计算时间了。我抬手,试探性地去探那条黑线,一成不变的雪原实在难熬,我需要一点变化,一点,刺激。
失重感传来,心跳瞬间加速,下落了很久,久到我静下心来读秒还读到了上万!
然后我落进了另一个地方,下落的速度瞬间降低,一秒停止。这等反物理常识的现象还是让我愣怔了一小会。
没等我从中脱离出来,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小男孩清凌凌带着寒意的声音,“谁?竟敢入我神识!”
本以为再也不会听到人声的我因为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欣喜若狂。
我抬头,寻找声音来处。
结果,空无一人。
我这时才发现我目前所处之地乃是一座大殿,立于其中,只觉气势恢宏,大气磅礴。
“重瞳?怎会,未曾听闻……”一个小孩出现在大殿内,负手立于高台之上,他面色肃然,眼中有光芒流转,声音从疑惑转为冷厉,“你究竟是何物?”
注意力被小孩的声音吸引,转头,却不由惊讶,那个似由美玉雕琢而成的小孩儿一双眼睛竟是双瞳!
重瞳?!那岂不是……
乾月收神,脸上挂起毫不真诚的笑来,“你,叫什么?石毅吗?”
“你究竟是何物!”
重新回忆小孩之前的言语,乾月收拢起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重新归于在雪原中时的空茫状态,“重瞳可视本源,你觉得我是什么?”
乾月展臂,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饰变了,从她自己的长裤短袖,变成了黑白两色,水墨风的广袖交领襦裙,外头还罩了件黑色的披风。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竟然变小了!
高台之上,男孩双瞳中神光幻灭,光华流转,半晌,他止了神通,面色凝重,“怎会如此……”
良久,他直视乾月,“不论你是什么,今日,便把命留下吧!”
话音未落,男孩直奔乾月而来,瞳中光芒大炽,掌心符文隐现。
见男孩攻来,乾月下意识躲避,念头一起,她的身体便立刻给了反馈,这等迅捷的反应,前所未有!
乾月惊诧于自己反应的敏捷,虽心中欣喜,豪气万丈,却也不敢贸然接对面男孩的攻击。
虽然那小家伙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白白嫩嫩很好欺负的样子,但他拍过来的手掌,一看就是反常识的,情况不明就生莽,保不齐真得他给拍死在这。
男孩一击不中,迅速变招,手指曲起,化掌为爪直奔乾月腰腹。
他的攻击十分紧凑,拳掌腿肘膝,转换衔接行云流水,动作迅捷有力,打出来很是好看。
仗着这具心念一动就能迅速跟上的身体,乾月躲得逐渐得心应手起来。到最后,偶尔还会试探性地动动手,发挥发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动了手之后她就发现,那符文,似乎,也就那样!
两人打了许久,乾月一退再退,终于从大殿中心退到了门口。
男孩一记腿鞭扫过来,乾月再退,结果直接踏出了殿门。
她只觉眼前景色一变,雕梁画栋,恢宏磅礴的大殿消失不见,入目一片皑皑雪色。
她,又回到了那片雪原!
不过,身形衣饰都没有什么变化,七八岁小娃娃的模样。
“嚯,真有意思。穿了吗这是!”乾月甩了甩衣袖,反复看了看自己快跟雪一个颜色,虽然不大但比例极好的双手,“啧,看这手得是个美人啊!”
她在雪原等了许久,却不见重瞳过来,不由自语,“这是进不来吗?”
她想了想,高声道:“小屁孩快过来,姐姐请你吃糖糖!”
她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带出去很远,却没有带回来一丁点的回应。
乾月无聊,又怕进去再和那个疑似石毅的小孩打架。
她待在原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况和那小孩,随手团了把地上的白雪在手里,捏来捏去却仍是松散一团,低头去看,黑色披风反衬之下,那些散落的雪花看着有些奇形怪状。
她不由拨出一片仔细去看,这一看她才发现,那片雪花竟然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她又去看别处的雪花,结果无一例外,没有一片冰晶,它们全是她看不懂的符号!
乾月看着这片茫茫雪原,心中惊涛骇浪,若果真如她所想,雪花是符文的话,那这该是何等的宝藏之地!
她心里惊涛骇浪,这片雪原上的寒风也愈发凛冽,吹的飞雪乱舞。
她花了好一会这才平复了心情,寒风渐弱,她惊觉这片雪原上的冷风还同她的心情挂钩!
乾月花了极大的心力去研究那些雪花,结果,一窍不通。
“娘的,搞什么!”乾月趴在雪中,展开的披风上散落着一些雪花,她苦着脸,“看得到吃不着,心疼。”
她翻过身来,仰面躺在雪中,空寂的黑色背景之下,细小的雪花不断飞舞。
“这么来来去去的飘,不都成乱码了?还能有用?”乾月捞了沁凉的雪在手里搓了搓,又任由其从指间漏出去,“这神仙来了也拼不完吧!”
乾月自顾自躺了一会,猛地翻起身来,复又捞了一把地上的雪花揣袖里,往雪原边界处走去。
这次,没有出现那种跳崖般的感觉,走过去,安安稳稳进了那座大殿。
才进去,她就听到了些陌生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过,她最在意的是一道悦耳的女声,声音的主人似乎才来不久,语气也很是急切,“毅儿,可是修炼有异?为何如此着急请几位宗老?”
“毅儿啊……”乾月感叹,“还真是完……”
“还敢来!”
小男孩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的声音落入乾月耳中,打断了她的自语。
“毅儿,你说什么?”那道女声有些诧异。
“诸位太爷,现在可能看出什么?”小男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片刻的安静之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并无异常。”
“确无异常,毅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后边说话的这个声音有些苍老。
“搞什么呢这是……”乾月惑然,“上次倒是挺麻溜的,这次……欸,小屁孩,你刚刚在跟我说话?你这是让他们找我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心慌,但很快恢复平静,甚至有些兴奋。
听这对话,外面的老头子们找不到我啊!
“你,找死!”
乾月正开心呢,突觉一道劲风袭来,她下意识退开,两人过了几招,她才找到机会开口,“我怎么你了,本想给你送点好东西的,你再打我可就不给了!”
“从无人敢如此辱我!”
“辱……”乾月一缠一引化开对方攻过来的一拳,忽然福灵心至,“小屁孩?”
面对愈发凌厉的拳风,乾月了然,“我错了,对不起,先停下。”
石毅丝毫不理她,只一个劲地进攻。
乾月又接了几招,便不想再打了,她往袖里一抓,扬手撒了一片白色出去,石毅下意识后退,抬手捂住口鼻。
“别打了,看看。”
石毅下意识看向飘飘扬扬的白色,只一眼他便愣住,随即,重瞳中神光流转。
“你从何处得来的。”
脑中莫名出现了些晦涩难明文字的乾月闻声看向石毅,眼中险些迸出光来。她咧嘴一笑,“这些送你,作为见面礼。”
乾月顿了顿又道:“糖糖。”
正在看符文的石毅抬头,皱眉道:“糖?”
再次验证了心中猜想,确定石毅听不到雪原里的动静,乾月粲然一笑,“对,吃糖吗?”
“不。”石毅拒绝。
“毅儿!”
自外界传来的声音落入两人耳中,乾月看向石毅,“你得出去了,你娘她们该心急了。下次给你带赔礼。”
石毅默了默,转身走向大殿的高台。
石毅消失后,乾月看着置于大殿高台之上的唯一一把座椅,抬脚走了过去。
不知材质,长度足够乾月横着躺上去,宽度同常规的沙发差不多。主体是两只对峙的动物形态,足下符文环绕,鸟兽慴伏。
乾月伸手摸了摸,翻身躺了上去。
“无事,许是机缘。”
“当真无事?”姿容出众的少妇满目焦急。
看到这一幕的乾月骤然瞪大了双眼。
石毅的母亲!
她能看到外界的情况了!
思及此处,乾月翻身坐起,又去看四周,大殿,还是那个大殿!
这是和石毅听觉视觉共享了?
她回头,看到周围还有几个人,看起来是青年至老年都有。
“无事。”石毅淡淡道,他行了一礼,“此事是我考量不周,劳烦诸位。”
石毅又说了几句话,屋内的人便一起离开,只石毅母亲留了下来,她道:“明日我会将你弟弟带过来。”
“嗯。”石毅淡淡应了声,并无过多反应。
乾月眨了眨眼睛,“石毅,我这里的时间和外面是不是不一样?”
石毅不搭话,转而进了一间石室,他盘腿静坐于其内放置的蒲团之上。
坐于王座之上的乾月就看着石毅出现在她面前。
“此地三息,外界一息。”
石毅说完就回到大殿下边去研究那些雪花符文。
乾月看着席地而坐的玉琢般的小孩,不由有些心软,她四处看了看,最后解了自己的披风叠起来,“呐,别坐地上。”
“无妨。”石毅挥手,以劲风扫过重叠的符文,让它们片片排开。
“直接坐地上,小心……坐地上对身体不好。”乾月及时刹车,把“屁股里生虫”几个字给换掉。
“莫吵。”
乾月噤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放柔声音,“你还想不想要这东西?想要就听话。”
石毅抬头看她,重瞳里的神光还未隐去,乾月与他对视,突觉眼中有异,但她很快被另一番景象吸引,她看到石毅的眼睛里有一片辽阔无垠的宇宙星图!
行星运转,星云聚散,好像还有恒星的坍塌和爆炸!
“咳!”
“噗!”
乾月回神,她抬手在嘴边沾了一下,放下手来就看到了一片艳红,在看对面,三岁多一点的小屁孩已经人事不省了!
“我操……嘶,啊,疼!嗷……”
乾月抱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看着面色惨白,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石毅欲哭无泪。
“这什么情况啊这小屁孩,这咋救啊!”
乾月发愁,这里本就什么都没有,她现在脑袋还一抽一抽的疼,更是什么法子也想不起来。
最终结果,石毅从地上躺倒了大殿的座椅上,然后被盖了一件披风。
乾月急的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由于头疼的厉害,最后在座椅边上占了个角靠着闭目养神。
“咳……”
石毅一出声,乾月立马睁眼,见他醒了,立马一个闪身到了石毅跟前,扶他起来,紧张兮兮道:“你怎么样?”
石毅怔了一下,这才记起来眼前这个和他只见过两面!对方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赤忱,让他觉着有些别扭,“无事。”
“真的没事?你看起来伤的好严重。”
“精神透支而已,无事。”石毅撑起身体,避免继续和乾月接触。
乾月又仔细看了看石毅,见他脸色还是白得不行,便催促道:“这里什么药都没有,你乘醒着赶紧回去,让你娘她们给你找药养养。”
石毅又看了眼大殿内散落的一小片白色,最终点头同意,他掀了乾月的披风,下了座椅,往前几步,踏入由繁复花纹勾勒而成的兽瞳中。
“呼,吓死我了。”
见石毅消失,乾月抖了抖自己的披风,一步步下了高台,走到那簇白色雪花跟前时,她顿了下来。
幽幽叹了口气,正想想办法把它们收起来,却见那些细碎的雪花盘旋飞舞起来,很快拢作一团。
乾月大喜,伸手捧住,然后两三步走回去,抖手把它们撒在座椅上。
回到雪原,乾月看着白茫茫的空间,她一边走一边回想之前的感觉,她很快发现,在这片雪原里,她不止能随意使唤风雪,还能做到缩地成寸!
“体验感简直完美!”
站在一座主峰的峰顶,乾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她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地玩了许久这才停下来。在地上躺了会,她翻起身来,“石毅?他怎么又进来了!”
“你没事了?”
石毅看着殿门,“这门后,是什么?”
“你想看?”乾月看他。
不吵不闹,长得又好看的小孩子,实在招人稀罕!
“叫声姐姐听听。”
石毅淡淡扫了她一眼,“那些符文是你从门后带来的?”
“是啊。那……”
“姐姐。”
“里有……”乾月顿了顿,扭头看石毅,小孩面色淡然,一派沉稳。
我刚刚是幻听了?
“你,刚刚……”
“姐姐。”石毅看她,平平淡淡开口。
乾月一梗,有些心塞。
这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好失望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一指大殿内的座椅,“那些你看完了?”
“并未。”
“等你看完那些。”乾月总觉得就这么领他去雪原有些不得劲。
“也好。”
乾月:“……”
石毅这次看得很快,乾月只觉得脑中平白出现了许多晦涩难明的字符。
乾月细细分辨那些字符,渐渐也入了迷,她似乎抓到了一丝灵光。
时间流逝,石毅解完最后一个符文,默默算了算时间,四天多一些,速度尚可。
他回头,却见乾月端坐一旁,显然是有所悟,他看了看,“倒是好运。”
乾月花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才醒过神来,她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光,“好家伙,神了!”
“你该兑现承诺了。”
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乾月看着他,眼里全是笑意,“走,我试试带你过去。”
乾月拉起石毅,两三步走到殿门前,伸手推门。
被乾月拉进雪原,从来一副稳重老成模样的石毅张大了眼睛。
如若这些都是,那得是何等……
石毅眼中闪过丝缕精光。
这等宝藏,若是……
乾月不用看就直观感受到了石毅的算计。
好家伙,这才三岁多吧,真他娘敢想!
她抬腿踹了石毅一下,“小屁孩,你想什么呢你,正主还在这呢。你就想着独吞?你能吞得下吗你?胃口不小啊。”
还在因雪原而震惊的石毅一时不查,被踹了个正着,一下子扑进了雪层里。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小孩一时愣住,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发怔时,又听罪魁祸首道:“这些都是你的,慢慢看。”
“能用和平手段得来的东西就别搞得一片血腥,能玩阳谋就别弄阴的。”
石毅爬起来,这会倒也不好再发火了,他轻轻松松让自己的情绪归于平稳,将目光放到了符文上。
乾月看他直接往雪层上盯,想起原文中石昊看原始骨时老是看得吐血,在看这层层叠叠的积雪,不由道:“哎,你不要命啦,这一眼下去多少东西,你想撑死啊!”
石毅被打断了重瞳的运转,有些不满地抬头,却见一片黑色兜头落了下来,他往后一避,那东西就铺到了他面前。很熟悉的披风,前不久它还在他身上盖过来着。
乾月心念一动,引了些符文落到披风上,“好了,你小心点,我这可没有能治透支的药,别把你自己搞死在这儿了啊。”
石毅沉默,本想反驳,可一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不由自省一番,应了个“嗯”字出来。
石毅解看符文,乾月就在一旁看着,半晌,她突觉那符文竟然直接就能懂了!
没一会儿,她就发现那些符文竟然让石毅给连起来了!他正在解的是一种瞳术,可窥探天机,推演未来!
“这地方给的增幅也太强了些,简直,躺赢啊!”乾月喃喃道。
解析符文这方面,重瞳绝对的无敌,就是荒天帝,那也得往后排。这么看来,这地方,跟石毅还挺搭!
不过,现在到什么时间段了,阻止石毅挖骨的话……
乾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石毅,说实话,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还挺喜欢石毅这种安静又好看的小孩的。
又看了会儿,见石毅这边没什么问题,乾月看向远处的两座山脉,她隐约觉得,那里应该是有好东西的。
她抬脚,一步,两步,走的温吞吞的,可几步下去人就已经到了一座主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