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这就是爱情》是当年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唱的第一首歌,那次她哼哼着调调,他问她唱的什么,她就把歌名报给了他。第二天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坐在河边的时候,复刻了她前一天在耳边哼唱的场景。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抱歉,他没有记住歌词。她说没关系,她也没记住。
就这样,一首歌,常年霸占着两个人歌单的榜首。
知荆没跟他讲过,分手的这三年里,她每每梦到他的夜晚,都要把这首歌放出来听一听,这么几百遍下来,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听他唱给她听。
不免有些期待。
柳杨是小北的歌单快唱完,林嘉奕还没开始唱的时候到的。
他进来的时候,周家定打开了所有的灯,晃得小北和林子眼睛都睁不开。
柳杨很随和,性格沉稳自是不必说。江鸣野朝他颔首点头。他们算旧相识,当年江鸣野还在学校的时候,柳杨是他研究生学长,他们一起在英国留学,虽然接触不多,但偶尔的联系走动还是有的。当年江鸣野回国,还是柳杨帮忙筹办了一场欢送会。
“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柳杨遇到这个学弟,很开心。
“柳柳哥见外了,都是自己人。”
柳杨豪爽地笑了两声,又客套地感谢哥儿几个对他妹妹妹夫的照顾,才注意到了柳卉身边的宋知荆。
知荆站在最外围,很靠后,半个身子都被柳卉挡着。
“这位是?”柳杨落落大方询问着。
宋知荆知道躲不过,只好向前一步:“柳总您好,我叫宋知荆。”
“幸会。”
柳杨的话不多,但眼睛在妹妹的好朋友身上落了又落。
小北正在兴头上,嚷嚷着让柳杨唱一首。
“柳柳哥,咱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你不来一首吗?”
林子守在点歌台前,随时准备掐断梁袤北那首唱到一半的《十年》。
柳卉说别嚯嚯她哥,柳杨笑着挠了挠她的头:
“既然是一家人了,那是得玩尽兴了,我接着唱吧。”
他也喜欢陈奕迅,对陈奕迅的歌单,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把《十年》这首中间一掐,就只剩下了一首《失忆蝴蝶》。
江鸣野是京兆人,听不太懂粤语,但是他很聪明,听调调能听出来这是首失意的情歌。
柳杨的嗓音比起江鸣野,更加沙哑些、低沉些,其实不适合唱这首歌,但不算难听。
唱着唱着,他的那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迎上了身处暗处的那张脸蛋。知荆惊恐地扭头,不敢看柳杨。
他进来这么久了,她刚刚才认出来,正深情唱歌的,是她在英国遇上的一位故人。
宋家出事,她父亲自戕未果,锒铛入狱那年,她带着她母亲狼狈地跑到英国。为了生计,她只能到处打工。那两年,她做过洗盘子工,做过收银员,因为长相好,会英语,还在高档餐厅里做过服务员。但她跟柳杨,不是点单的时候认识的。
想起那次相遇,宋知荆就会自嘲地笑一笑。
有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老天到底是眷恋她还是折磨她。每次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命运就给她一点甜头。
她遇到的人都很好,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过得依旧那么痛苦。
在英国看病真的很贵,做服务员也不能够支撑得起她母亲突如其来的疾病。她每天除了睡觉就在打工,可她依旧又累又穷。
那天是个阴雨天气,她因为上一份兼职时间过长,来餐厅的时候迟到了,被扣了薪水,精神简直濒于崩溃。她笑不出来,在服务一位白人贵妇时,因为面部表情不好被对方投诉。
对方喊来了经理,指着她的鼻尖,用最恶毒的言语骂她。
若是她不懂英语,便也欣然接受了对方的不满,可偏偏她口语、听力都很棒,通读过莎士比亚原版作品的宋知荆,对白人贵妇嘴里的所有脏话都熟稔。她把头低得矮矮的,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可那白人女人看见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后,变本加厉,从单纯的不满上升到了种族歧视。听到自己最热爱的祖国被人那般侮辱时,宋知荆再也忍不了了,她挺直了腰,用国粹问候对方。
她很少这么不顾形象,这么泼妇般骂脏话。但异国他乡,她一个人就代表了国家的骨气,她不允许别人说祖国一点不好。
经理大吼着让她滚出去,她不退让,依旧破着嗓子骂人。
柳杨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很高傲,带点冷漠,本以为是普通的纠纷,可女孩那口又像南方口音又像京兆口音的普通话,让他不免侧目望去。
他本不欲管这档子闲事,但餐厅老板的巴掌快要落到宋知荆脸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腕走了出去。
柳杨问知荆是京兆人吗,她沉默了,说,算半个吧。
那天下午,他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宋知荆那根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上承载的太多垃圾情绪,都在那天下午一吐而出。因为没想着与柳杨深交,所以说起话来没有顾虑。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只笑着听。一直聊到夕阳开始变成橙红色,她才说了句“谢谢”,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柳杨没跟她说再见,只是掏了张名片给她。他说有门手艺,比做服务员来钱来得快,让她不要荒废自己的技能,带上那张名片去一家餐厅面试,做驻店乐手。
她没有谢绝杨柳的好意,真的在那个餐厅做了乐手。而柳杨,她在英国再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