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卉的拍卖行筹备了很久,终于在京兆新一年的春天准备完毕,即将盛大开业。
那是京兆为数不多的好月份,天空蔚蓝,白云绵软,山木青绿,水纹清涟。就连风都温柔了起来。
开业的前一天,柳卉约宋知荆去紫禁宫里逛一圈。
知荆很少来这样人头攒动、喜气洋洋的场合。因为外头的欢声太吵,她没有闲情逸致;而等待又很漫长,她也没有很多时间。
但卉卉故意拉她来外头排队。这队实在是长,两个女孩都快要叠在一起了,隐于长龙中,不禁略显渺小。
还没检票的时候,周家定担心媳妇儿打来了电话,让柳卉以信号不好为由挂了。
“家定吗?”知荆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嗯。”手机烫手,柳卉塞进了包里,“他问我到哪儿了,我说排着队呢。”
“没了?”
“没了。”
明天就开业,柳卉乐得忙里偷闲,有周家定在那边镇场,她在这边挥霍起时间毫无负担。
“小野哥呢?”
“在公司忙。”
说完,宋知荆皱了皱眉毛,觉得哪里不太合适,可她又觉得,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应该被提及。
“那件事你告诉他了吗?”
知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上个月,华交拖了三个月,终于公布了各个声部的人员调动名单,宋知荆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还是扑了个空。声部的副主席被一个实力没她强的男人顶了上去。
那份公告央剧院所有的官方媒体同时刊登,一共没有几个字儿,宋知荆却盯着手机看了半小时。
她没什么抱怨的,但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但她没哭。
在团里封闭式排练的一周里,她妈妈打来电话,她也没哭。
但回家见到江鸣野穿着家居服替她整理散落在书房的琴谱时,她终于没忍住,趴在他的肩头,呜呜地哭了半宿。
他的家居服是真丝的,很柔滑,哭着哭着,宋知荆的脑袋就从肩头划到了胸口,她哭得太投入,体力都用完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红肿,就睡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江鸣野没问她怎么回事,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倒是柳卉约了她周六出去玩一玩。就是今天。
早上出门的时候,江老板还没醒,她是轻手轻脚出的门,半道上才发现,包里早就被塞好了各个景点的贵宾票。不过,卉卉拒绝了江鸣野的贵宾票。
“但他或许知道吧。”
她这句喃喃,被旁边人的呼喊声盖了过去,柳卉没有听到。
这个话题、这个男人点到为止,两个人没有继续下去。无尽的长龙慢慢蠕动,卉卉盯着即将到达的景区入口,越来越开心。
看着她瘦瘦小小的后背,知荆心里很是感激。
来的时候,她听到卉卉跟家定打电话:
“不要贵宾票,因为她会多想,觉得我们跟她始终不是一个群体。但其实,我们都一样的”
其实人的本质是合群。所有生命的尽头,都是汇入群体文化的大洪流里随波逐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心安。
但什么才是属于自己的群体文化呢?
知荆别扭地不肯接受江鸣野的群体文化,执拗地想要逃离,将自己化身为笼中的金丝雀,逃不出去。
柳卉只是想让她多感受一些生活的气息,或许这样,她的心灵会有归处,才会明白,其实大家都一样,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最终的归处都是一样的,对人生的定位也不是外界给的,而是自己内心给的。
江鸣野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霸道地要求她拒绝这样枯燥疲累的排队等待。
他准备贵宾票,是江鸣野对宋知荆的关心;他不言语,只放在包里,是江鸣野对宋知荆的尊重。
他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要告诉宋知荆,选择权在她自己,不管哪个选项,单独看都称不上对错,但只要是她选择了的,就一定正确。因为是她的选择,才让选项有了意义,而之所以又称得上正确,是因为她选择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对自己的认同。
这种认同就是自信,是不卑不亢,是大胆笑骂人生,好的坏的照单全收,都是她该得的,不用有任何的负罪感。
身份证刷开闸机的那一瞬间,宋知荆很想念江鸣野。
那次梁袤北的生日宴,江鸣野一过零点就回来了,中州府的灯也亮到了他进门的一刻。
他回来后,除了带了一份温温的烤鸭外,只说了一句话:
“你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当时宋知荆很生气,觉得他在侮辱她。明明心知肚明,知道身体不舒服只是她给自己的体面说辞,为什么江鸣野还要这样问。
晚上她跟他怄气了好一会儿。而他也没解释,就坐在书房里翻资料,看电脑。
客厅的灯都关了,书房的门是掩着的,桌面上的一豆灯的光芒很弱,在门的一角上拉了长长的一线亮色,直到凌晨太阳微微亮起,才灭了。
今天,她猛然明白了江鸣野那句话的深意。
他平等地看她,从来都认真待她,所以希望她也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偏爱,不要总是屈着身子仰头看他。
真正的爱人,在精神上是平等的。
他已经发出了要约,静静等待着她的承诺。
“想你那位了?”
“嗯。”知荆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