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所说的这些，是之前约定好应得报酬之一。

对此，我解释说：“单纯的好奇而已。”

听完，他看了我好一会，说：“我见过不少人，虽然您自称佣兵，但我知道，您不是那群战争鬣犬。我们这群人提供不了多少金钱上的报酬，他们也不在乎我们的传颂。”

“盗贼和佣兵往往互通，军队也会客串几把。但他们都是成群结队且恃强凌弱。”

“至于贵族，对其中绝大多数来说，我们就是地上的草，就算是被火烧光了，来年春天又会重新冒出来。至于少数被人称赞的，至今无缘见上一面。虽然听过有会为了平民主持公道的，但要么是馋‘老约翰家漂亮的孩子’，要么是看中了‘吉姆家强壮的小伙’。”

“那么，您呢。您到底是？”

“我是谁，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么？”

面对反问，他笑了。或许，对他们来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不是谁才重要。

第二天如约拿到报酬之后，我还是劝送行的牧师亚力克不要放松警惕，不要以为米特兰胜利了，天下就会太平。别的不说，失去重要营生手段的佣兵们会做什么，大家是知道的。更何况，在战争还在继续的时候，人家就这么做了。

说起来，自己之所以会做佣兵，报酬的一部分之所以会索取那些神秘事件的传闻，起因是在当“路霸”的时候，遇见畸形怪物吃人。费了不少力气将其斩杀后，却发现死去的怪物居然变成了一个瘦弱的老头。此次事件，由于来得迟，没有生还者。本以为是他们携带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怪物，但一番搜寻过后，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最后只得将他们好生安葬后离开，避免此时来个什么人，将我误认为是杀人凶手。

虽然不在乎，但能避免的麻烦还是会尽可能避免，谁会想给自己找不快呢？自此，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探寻其中的秘密。

可一个人又能听到或者看到多少事情呢，此后再没有发现类似这次的情况，以至于我产生怀疑，是不是当时的我吸入了那片森林中的某种有致幻功能的气体，从而产生了幻觉。至于怪物为什么会变成人，只是因为这具躯体适应了环境，从而把我从迷幻之中解放了出来。但每当脑海中回忆起那些受害者的伤口以及现场留下的人类尸骸，其总是在提醒我，这个解释是错误的。

一个人不够，就多找几个人帮忙。当时心想处于此方世界的社会下层群众，即这些平民们应当是多少看过或者听过一些神秘事件，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不说事半功倍，总归比自己一个人要有效率地多。至少也有个大致的方向。只是，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把这些事情说与我听呢？

当时正巧碰上一群盗贼围攻村庄，于是避开哨岗，自称佣兵，毛遂自荐。

事情倒是很顺利，也确实得到了很多信息。只是经过个人前往验证之后，其中绝大多数，要么是当地特殊地理情况的缘故，要么是人们以讹传讹或者是在传播的过程中进行二次创作、添油加醋。

比方说山鬼抓年轻力壮的男子当丈夫的传闻。

跋山涉水来到最初传出这个传闻的村子，暗中调查后发现，实际上是一同上山的老人合谋将年轻人杀害，然后掩埋，下山后谎称被山鬼抓住当丈夫去了。当然，也不要以为被杀的年轻人就是无辜的。据观察，这个村子似乎有杀老的传统。特别是当粮食不足或者需要供养的老人超过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有年轻人带着老人上山。

我不会种地，但也知道，就他们这个满坡撒种，之后就不管的耕作方式，肯定是没多少收成的。与其想着减少人口，不如想想如何提高产量，后者显然更划得来。

又比方说哪哪哪又发现魔女了。最后发现人家不过是个草药师，由于配置的草药很有效，妨碍到了当地领主和当地教堂的圣水生意。很快，宗教审判，去除了她的教籍，世俗法庭判了她火邢。至于为什么没被送去异端审判庭。大概是因为异端审判庭比较远，如果是送与他们办理的话，就得看附近是否有异端审判官路过。当然，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对方被异端审判庭接收了，那么事情的发展就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所以，出于控制风险的需要，在巡查组到来之前，便将事情办妥。

还有某某村的某某某举报同村的某某，说人家是异端还是魔鬼附体来者。实际起因是人家在耕作中使用了堆肥，产量比他家的高，想要把秘方拿到手罢了。

其余部分，或是由于对事发地的描述或许含糊，导致没法进行实地调查。或是目击者精神出现问题乃至身亡，使得调查中断。

此外，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

就是随着雇佣次数的增多，从村民们这里搜集到的信息重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比如这次的收获，经过对比发现，几乎都是我曾经听过并加以验证过的事情。

由此，必须进行调整，将活动范围正式拓展到人员比较密集的城镇地区。

经过几个月的摸排，我发现酒馆是城镇的一大特色，集住宿餐饮于一体。光顾的人群中最常见的，首先是本地居民，其次是来往的商人以及流浪的吟唱诗人，最后是佣兵。虽然因饮酒而发生的斗殴事件中，本地居民占了一大半，不过，要论把事情闹大的本领，这个次序得反过来，而且第一名远超第二名。可能时局稳定下来后，这样的情况会有所改变吧。

对我来说，其最大的便利，便是除开那些惹人烦的贵族外，几乎各种人物在这里聚集。由此，各种奇闻异事便会在此地传播，尽管人们最爱听的，似乎永远是吟唱诗人或者市井中流传的和贵族沾边的艳事。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比方说佣兵中流传的，关于不死的佐德的事迹。

这家伙就像是个战斗狂人一般，三百年来一直来往于各地的战场进行战斗。不知疲倦，不知厌倦，而且杀人手法及其残忍恐怖，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幸存下来。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是亲眼见过一般。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假的。或许，最初确实有个叫佐德的佣兵挺能打，但作为人的话，活三百年的，目前尚未遇到过，也从未听过除此之外的有提到人寿命的传闻。所以，所谓的不死的佐德，应该指的是这三百年间，作战勇猛的佣兵。传播者，借由传播相关事迹，进而抬高自身价码。

毕竟，这说得很清楚，遇到他的，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的。而既然没有活口，那他的事情又是如何传开的呢？可能存在这样一个逻辑链条：以“佐德作战勇猛，遇见的人没有活口”打底。抛出“我知道他的信息”，暗地里也就是表达“我在他手上活了下来”了。进而使人推导出“能从如此惨烈的战场中活下来的我很强”这么个结论。最后，人们甘愿为雇佣这个人或者这批人而花费高价钱。

当然，如果我没有见着那扭曲巨大的吃人怪物的话，或许会完全认同这样的解释。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既然怪物死后能变为人形，那么生前的时候能不能变为人形呢？吃人或许是因为肚子饿了，那么不饿的时候是不是就潜藏在人群之中呢？假设这个不死的佐德是吃人怪兽无疑，那么，怪兽拥有不同于人类的寿命也是正常，进而，在几百年的伪装之中，养成什么恶趣味也是正常的事情。

对了，除了这些传闻之外，还得到了一个令我觉得意外的事情，那就是鹰之团团长，白鹰格里菲斯被宣布说是犯了重罪，其麾下更是被追讨打杀。而这些已经是在此一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白鹰被其昔日的手下救走，国王亲下命令全国通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手树立起来的典范，握在手中的长矛，会被自己的主人亲手折断，要知道尽管人家能打，但培植起来，也是需要耗费一番功夫的。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而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国王与各地领主贵族达成了事实上的和解，条件就是鹰之团的覆灭。

不管怎么说吧，这种在我看来属于自毁长城的行为，既然人家作了，就说明已经不在乎后果。而我作为一个外人，需要注意的事就是米特兰的这群贵族，会不会履行同国王的约定。毕竟，鹰之团很能打，而纠集力量去剿灭他们，说明王室会有较大的损失，这样一来，米特兰王国内部大概要乱起来了吧。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