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啊……”溯看向米拉，米拉以前的冒险本可是当过吸血鬼的朋友。

米拉感受到奇怪的视线，嘟囔道：“看我干什么，拉法拉在血族里面是非常温和的。”

（三）血腥夜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人声渐稀，米拉和溯很快走到城边。此时墙角只有刚刚搭建小棚的痕迹，破布与骨架收好扎束一起。这座城并不大，能判定的是，这是一个小国家的王城。

王宫还没有散布任何关于圣女的消息，夜幕之下整座城都染上属于极夜的青蓝色。

“呼。”好冷。米拉感觉到自己穿的长裙有些单薄，手伸进衣袖揣着，头巾上也蒙着一层薄霜。

溯的红外感知也变得薄弱，看米拉佝偻着身子，便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城边瞭望塔的守卫也昏昏欲睡，街上寂静无声。

拐过街边，冰蓝色世界里还有抹暖色的灯光，还有一家酒馆开着，两人欣喜万分。

“两位客人还敢在街上游荡呢？”老板问。

吧台上摆着各色的酒。

“这是北方帝国传来的酒，用月蓝花蜜酿造，然后加入忘忧糖沉淀，取出清澈液体，再用北方帝国特有的酒曲发酵。”

“听起来就很甜。”米拉说。

“老板，听说夜晚会很危险，怎么不闭店休息呢？”

“我这里有教会那里获取的月华，是月光的护佑。外来人吗？难怪呢。”老板挺着大肚子哼着小曲，自言自语：“怎么王宫如此安静，教会的人也是，好奇怪啊。”

“来两斤啤酒。”

米拉先豪气下单，溯连忙拉过来悄声问：“没这个世界的货币啊？”

“放心，黄金在任何世界里都好使。”米拉取出神殿里顺走的黄金首饰放在吧台，“这东西可以吗？”

豚鼠在衣兜里吐槽：“偷东西真是越发熟练。”

老板取出酒杯，仔细打量：“你们是神职人员？”

米拉：“算是？”

老板：“神职人员不喝酒啊。”

米拉：“不，我们是在神殿打工，王室奖赏我们的。”

溯也在旁边感慨，这家伙编白话也不打草稿的。

“哈哈哈，奖赏的东西随便花。”老板继续哼歌，两人就坐，桌上摆好酒，也自个儿坐在两人对面。

“说实话我不喜欢王室，国王几乎没管过国家，只在乎他那个宝贝女儿。王室其他人也没什么作为，却拿那么高的税收养一群没用的人。”

说完自顾自倒酒喝起来。

“你说教会？北方帝国传来的圣月颂，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我算信的那个，因为月真的帮过我，祂至少比国王有用。我们的国王还要向北方帝国上供各类花蜜和银矿，那才是真君主。”

“你们是圣女的朋友啊哈哈，既然教义中有说，月是所有人的朋友，不会偏待任何人，那姑且都是朋友吧。这样，这手链你拿好，我请你了。”

老板算是自来熟，米拉和溯并没有说很多话，米拉只是慢悠悠喝两杯，老板却自己醉了。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缓慢，老板的精神多少有些压抑，可能住在这里的人们都这样。

“呜……哇啦……”老板断断续续吐出几个不清晰的词语，店外的街道空旷昏暗，只有窗格投下的灯影。

楼上传出咚咚咚急促的声音。两人抬头仔细聆听，像是脚步声，杂乱无章，又像是什么木器敲击。

“唔，你能嗅到血腥的气味吗？”米拉问。

两人深觉不妙，急忙冲上楼梯，楼间走廊有好些房间，溯挨个挨个敲门。

“喂！有人在吗？”

急促的敲门声盖过微弱的呻吟，两人确认了这个房间里的异常，溯用蛮力撞开木门。

“小心点，可能……”

米拉看见房内整洁干净，只有如同骷髅的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血气。

“什么……”

刚踏进门，天花板突然跳下一个吸血鬼，露出利爪，划过溯的胸膛。

“溯！”米拉连忙拽住后倒的溯，衣服被划破，胸口也出现裂痕，露出内里的机械元件。

“人偶？稀奇。”吸血鬼甩开黑色的斗篷，再次挥舞利爪扑来，米拉想起那柄匕首，推开溯刺过去——被吸血鬼抓住手腕。

“这么短的武器对于没有练过的人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匕首落下，银器碰撞特有的沉闷的声响，溯暂时断线，藏在衣袋的豚鼠也慌忙跳出来抱起匕首。

“松手，你个吸血怪物，我会吞掉你。”

吸血鬼冷笑，身后擎着米拉的脖子，“小老鼠，怎么要我和这个女孩一起被吞掉吗？”

豚鼠身体很小，匕首也抱不稳，吸血鬼很轻松将米拉按回地上，米拉几乎喘不出气。

“豚鼠……”

溯晃动脑袋，想让意识清醒，他只听见一些错杂重复的报错，然后检测到其他的意识存在。

“溯！”豚鼠发现溯意识清醒些，跳上膝盖将匕首送进手里，又钻入衣袋。

“匕首……”溯并没有反应过来，吸血鬼松开米拉，他意识到这匕首是有圣月气息的。

“对，匕首，我看看这把匕首是否对信徒也如此有效——”

即使是人偶。

吸血鬼夺回匕首狠戾地捅进心脏。

“溯！”米拉嘶声大喊。

天空依旧是群青色，月已西沉，星辰更为明亮。

吸血鬼猩红的眼睛里是肆意的嘲笑，带着挑逗的语气缓缓说道：“既然看见我，就只能——”

“呜……我刚刚睡多久了……”溯突然再次运作，蓝宝石的眼睛重新有了光亮。

“人偶？还没死？究竟是什么巫术——”

溯站起身，一手抓住吸血鬼的肩膀，像是杂物一样甩开，再扶起米拉。

“怎么回事？”

吸血鬼发现不对，狼狈爬起来，却见溯露出喜悦的神情，一字一句吐出：“这、也——太好玩啦！”

说完溯想要拔刀，发现身后空无一物，于是拔出胸口的匕首，箭步猛冲，吸血鬼慌张之中甩过斗篷，化作蝙蝠仓皇飞走。

“跑了？”

米拉缓过呼吸，支着身体，“溯，什么叫‘太好玩了’，这不是源喜欢说的话吗。”

“啊，我是溯啊。”溯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天哪，这零件很贵的，还要补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向源交代了……”米拉说。

溯突然站定，天边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玫瑰色，神色变回严肃。

“我还要找到三位雇佣兵，法索法的残党，法庭还需要证人，不知道拉法拉会不会亲自入场……”

法索法，拉法拉，熟悉的名字冲击记忆。米拉低眉，昏暗的阁楼里，只看清黎明下黑色剪影。

“我们要分头行动了，我会调查关于‘月’的痕迹，你去邻邦寻找三位雇佣兵的消息。”

豚鼠从衣兜探出头，“你那只死猫呢？”

溯伸手，让豚鼠跳上手掌，低声回答：“不知道，我留在这里找它。你跟着米拉走，保护他的安全。”

米拉接过豚鼠，溯走向那位微弱气息的干枯身体的可怜人，低垂眼帘，冰冷的手放在如同枯枝的手背上。

“看向我的眼睛……”

溯的神情带着迟疑与犹豫，宝石眼睛渐渐涌动着星辰与金辉，熟睡的意识才被这染上星辉的眼睛唤醒。

“不知道能不能行……”

果然源的眼睛不在还是勉强了些，溯背对着月光，浅淡的悲悯之色笼罩开来。

米拉沉重地看着溯，却意外发现惊喜：“溯，起效了！”

那人原本惨白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褶皱深陷的皮肤开始松展恢复，血液在冰冷的身体里再次流淌。

他仿佛从眼眸中看见什么，呢喃着：“神迹……是月……”

溯没有回应，只是明显变得疲惫不堪，起身出门。米拉跟随其后，向那人道别。刚下楼梯，见窗外紫罗兰色洒满街道，店内只有老板一人，正靠着椅子抱手熟睡。

溯目光扫过整个店面，老板身旁有教会的圣器，看来起到作用了，这是他敢彻夜开店的底气。

米拉取下溯的外套，盖在老板身上，两人悄声离开。

（四）圣女

“又是那位巫师？我甚至怀疑他是异教徒。”助祭们互相觑一眼，叹一口气。

溯立在王宫门前，不远处圣殿前广场有不少教会的人出入。侍卫们记得昨晚那个怪物，只敢等主教发话。

祭司跪坐在神像前祈祷，安西娅掌杖侍立，此时圣日在地平线处徘徊，圣月信徒则开始修习魔法。

“主教请你回去，不会再相信巫师。”

溯坦然笑，“你看见那座华丽的圣殿吗？王宫走到那里的必经之地是圣月长廊，往上需要登梯，穿过山林。无数信徒也会在那里冥想，最重要的是——血族会在那里露出獠牙。”

“圣地会有阵法，不要杞人忧天。”

溯的一枚眼睛染上了星云色彩，另一枚依旧是澄澈的蓝宝石。流动的星云使人产生诡异的视错觉，恐怖阴云笼罩着理智。

“是吗？如果是王室、或者直系甚至是始祖呢？”

“月……”

教堂颂唱圣诗的歌声婉转，意识之海的深处有着神秘的低语，修士们都沉睡过去。

“不！”安西娅本来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沉重的眼皮又耷下来。

“喵呜。”

“猫咪？”安西娅猛地慌脑袋自己清醒，他惊讶于四周的信徒都进入梦乡。

“喵。”灰色的狸花猫从神像的脚边钻出来，蹭蹭安西娅的腿——只是蹭着黑色的长裙。

那时流星划过，所有人都在盼望着神迹，蓝色的蒲公英纷飞，紫色的婆罗门参摇曳。南方的欧克尔弗罗亚邦（赭石花之国）的骚扰暂歇，因地戈阿斯塔邦（靛青星蓝之国）暂时喘息。

两国北邻极昼帝国，领土相接。赭石国与靛青国的纷争对于北方而言，不过是两个蕃属之间的小吵闹罢了。

靛青的人们在等待着神迹，欢呼簇拥着沉睡的“神使”，只有安西娅注意到圣女身边趴着的猫咪。

洒落的月辉像飞舞的萤火，猫咪举着毛茸茸的小爪试图抓取月光。

圣女的穿着怎么和普通人一样？所有人都疑惑着，侍女为他焚香沐浴换衣，让他安然沉睡在花床之中。他们依旧坚信这是为不安的人们带来希望的使者。

安西娅悄悄蹲下抚摸，寂静的殿堂里清晰地听见脚步声。

“溯，你得代我睡一会儿，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不要紧张，我会保持开机状态。”

安西娅看见穿着巫师长袍的男子从沉睡的守卫旁走过，宽松的衣摆遮住颀长的身形。之前听主教说这个奇怪的巫师其实是人偶，应该出自比他们想象还要强大的魔法师之手。

好美丽的人偶。那双水晶般的眼睛能看见精致的虹膜褶纹，深邃的瞳孔内像是藏着更为丰富的机巧世界。

溯感知到安西娅的目光，很礼貌地拊膺鞠躬，并微笑道：“午安，祭司安西娅。”

“午安。”安西娅的职位并不高，很少人会这样向他问好。

“不谷，过来。”溯蹲下来，猫咪很快竖起尾巴走过去。

安西娅心语：原来它叫不谷。

“这是圣女身旁的猫，你最好不要动他。”

溯俏皮地眨眼睛：“我可是先知。”

“是吗？那——挖眼，刺入心脏是什么治疗方法呢？”

“虽然听起来是很邪门啦，但是对、呃，圣女来说——死一次才好重开嘛。不过，溯的尝试让我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溯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主教们争吵月喜欢什么食物一样。

月的魔法失效，沉睡的人们开始苏醒。白昼是稍纵即逝的夏夜之冰，紫罗兰色彩再次渐渐被深蓝隐去。

天边的颜色就像是眼前人偶的容颜神秘美丽，安西娅也忍不住寻话胡说：“你知道西边冰河叫紫罗兰冰原吗？但是最终会被靛青之夜拥抱。”

溯疑惑不解的神情让安西娅心生怜爱，他继续说：“你是美丽的紫罗兰，我就是靛蓝，就像现在的天边。”

溯露出微笑，但很快收回表情。安西娅身后的大祭司严肃地咳一声，安西娅才连忙将法杖交给大祭司。

“安西娅，你是圣月侍者，负责看护服侍圣女，传达神谕的人，不可以在圣地这么轻佻地说话。”

“不，没有……只是……”安西娅连忙否定，余光看见溯正乐呵，他怎么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呢？

“溯，你怎么向教会证明你的立场？”

溯自信：“安西娅或者谁随我出去一趟，我会找到城内最危险的吸血鬼，并驱逐出去。”

圣殿回声，周围的信徒和守卫都能听见。

“你确认会是谁？”

“找到他，就会揭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