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宴会前夜
摆了一下午闲,又到夜深时,那些女子们都各自回家,只剩夜猫子银翘又消失了踪影。
借着灯,源翻开故事录,盘点道:“捋捋收集到的分散的故事:毕方点楼,窃脂控火,朱雀在山崖,凤凰见草木,夜猫子算命,夜耗子钓鱼,蠃鱼救古迹……但总感觉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呢。”
唯心多指着故事录:“等等,这里面一群鸟混进了一条鱼啊。”
风言微吐槽道:“难道这里面混进一只蝙蝠就不奇怪么?”
唯心多稍假思索:“至少有翅膀会飞吧。”
符音悄声说:“多多姐难道你不知道蠃鱼也有翅膀,会飞的么。”
“啊哈?”
“咱三似乎只有符音是人类诶。”
三人围着打理菜,几个筲箕垒一起。
风言微掐掉老叶:“你看啊,表面上登记的是符音龙,我朱雀,唯心多玄武,实际上只有我蒙对了身份,符音是人,唯心多是冥灵树。”
符音睁大眼睛:“到处都是妖怪,除了我还有谁是人来着?”
“菘青算吗?”
“菘青是草,什么草不清楚。”
“不对!”
厨房的几位正忙碌着明天准备的菜,一大早就会上灶热锅,蓝霖田刚端水出来,听见“菘青”两字耳朵就灵。
“菘青是人。”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
蓝霖田站着庭院门泼水出去,不谷在水缸旁打了个哈欠。
“菘青与我有约,我相信他是人。妖族和人终究不一样。”
“账算好了,简单,”溯轻松敲击回车键,打断了他们的话,“明天也是快乐的一天!”
抬头时,源合上故事录靠近柜台,紧盯着溯,盯得溯浑身发毛。
“看我干什么。”
源仔细端详,他脸上精致的妆淡了些,宝石制的眼睛依旧熠熠明亮,盯久了反而陷入了恐怖谷。
也是,溯的外貌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出来的,算不上完全像真人。
“你说,溯之前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
蓝霖田从来没有观察过他。溯前段时间沉默寡言,常常站在院边看树上的蝉,知知——,声音现在也渐渐淡了。他几乎把自己隐藏在最安静的角落,没有参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个桩子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阿板突然说:“源老板,我记得不是说溯大哥是机械,本质是个人偶吗?”
“啊!”唯心多几个默默靠拢。
“嗯?”溯露出呆呆的笑,“前段时间确实去了点别的地方。”
阿灰也冷不丁问了句:“你是活人还是死物啊。”
“嗯?”
这个问题又惊了蓝霖田和阿板。
“这让我很难回答……我和源也探讨过这个问题,我应该是人,只是只能存在于自己的世界,这个很难跟你们解释……”
阿灰也走过来盯着溯的眼睛:“真不是活物的话……这么大的人偶点上眼睛确实容易招鬼。”
“真的假的!”符音抱上风言微。
“好热,松开。”风言微说。
时间也不早了,夜晚会联想到猫头鹰与蝙蝠,银翘是最早来这个世界的。源拉开椅背坐下,看着他们打闹倒也有趣,有时候现在多些平淡也好。
“源,你是不是不止去了一个线?”溯突然问。
源转过头,溯的神情有些担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去了未知线多了几分困惑。
源:“洄倒是去了几个线,偏偏碰到了同一个人,那个人是‘菘青’,按道理他算半个梦魂了,引来了无序兽。我猜管理者可能要清理掉了。”
溯:“是吗?他就是醒魂,平行世界是有他的存在的,除非是特殊职位。另外同一个时间坐标都出现了紊流,很容易造成混乱。”
源:“豚鼠检查的时候已经发现病因,等回去后检修一段时间就可以正常通车。”
溯低眉,光学镜片沁润了特殊溶液,灯光下像泪光闪烁。
“洄很喜欢弄一些非法数据,这次他又要拿去写文章了吧。”
“银翘跑了。”源说。
(二)席上无客
天刚蒙蒙亮,厨房便亮火开工了。
那位七十岁的老人扶着九十多岁的老太太走进内院,白兰树下,石桌子已摆上精致的糕点和茶水。
东边阳光斜倚墙内,一缕幽香沾着晨露四溢。
“蒲扇子。”
老太太接过扇子,颤颤巍巍走过石桌找了把藤椅。
“啊……听不清。”老太太摇摇头手指耳朵。
厨房内蓝姐刚切好菜,透过木窗格子看进院内,瞧见了那位老人。
“见过吗?”风言微注意到蓝姐盯着院内的老人。
“也许……吧。”
可能那个时候老人还是个小孩,时过境迁,站在面前的已经是位期颐老人,已分辨不清年轻的样子。
风言微收回视线继续忙自己的事,任蓝姐发呆。
“等一会,数桌子椅子,餐具,赴宴的人数有多少……”
“加油加油!”
唯心多和符音搬桌子椅子不亦乐乎,豚鼠跳上椅子在旁打气,他最喜欢看别人忙活的样子。
“唯心多,桌子还没铺好桌布呢,椅子少一把!符音这桌子还要挪一点……”
“闭嘴!死老鼠!”唯心多说。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豚鼠两眼放光。
“回来我的祖宗,隔壁饭馆可是厨房见耗子被举报整改了!”
“我可是干净的仓鼠!”
客人陆陆续续到场,几位老人谈笑风生,向百岁宴的老寿星祝贺。
“听说过,就为了那口葱香豆腐呗。当年全家差点饿死,山上那棵树后面来了位救济仙子,他端来饭菜,才有了现在。”
“听说后山那片桑林也争了好久哦,老人家劝那个家主,是块好宝地,用养蚕场换的。”
“祝您寿比南山!”
老太太听不清他们闲聊,只是点头迎合:“好,好。”
“都长寿哈哈,大家都是七八十岁人,身子还好?”
“瞧瞧!脑子清醒,还要活很久。”
阳光越来越辣,将近正午,大家纷纷入席,厨房内也陆续端菜。
不知为何,许多老朋友聚会,老寿星坐在那也没那么在乎饭菜,相反,他怀念以前故去的人。
有人贺他长寿,他说“多谢,该入土了”反而没什么避讳。
一共七八桌,大部分是老人,少数九十多高寿入席,谈到他们父辈的人,还有几分豪气。
“要这个要这个!”
溯将豚鼠揣进衣服内兜里,威胁道:“你再多嘴剩菜都没你份。”
风言微注意到有一桌人穿着军装,还空着一个位置,他有些不安,躲进厨房帮忙摆盘。菜快上齐,他隔着墙听见大厅致辞致谢之类,收拾碗筷的手都有些颤抖。
“怎么了?”阿板问。
“没什么。等会你们去吃,不用管我们几个。”
源坐在席最边角的位置,其他老人都还在专注闲聊,还倒二两白酒小酌。
“诶,年轻人,你这穿着有点像菘青噢?”
溯还在慌乱挑菜送进衣兜里的豚鼠,吓得筷子一抖:“啊我没在偷……你说什么?”
另一个人问:“你见过?”
“当然。”那人转过头继续问:“喝酒吗?”
溯默默转盘子,衣兜里的豚鼠嚷着还要吃红烧肉。
“闭嘴!”
其他人都看向溯,溯呆了一下收紧衣领,“咳,我是说多吃菜多吃菜。”
宴会中寿星和家人很低调,大家都是叙旧或者忆往昔,高谈阔论,什么都说。
溯远远偷眺前面桌子,那寿星吃了口豆腐,连连点头,便知道绝对是老味道。
“啊,蓝姐做的……”
菜上完,蓝姐和阿板阿灰入席,那老太太立刻起身“真寿星、真寿星啊……来坐……”
蓝姐愣了会,有个老人突然喊:“啊,我知道,救济仙蓝霖田!”
宴会顿时炸开锅。
溯见这个桌子大家都纷纷去敬酒,独个儿和小孩子抢寿桃塞进衣服。
“我要那个!”豚鼠说。
“还吃。”溯嘀咕。
再抬头几个老熟人也端着酒杯坐在溯旁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是个适合做朋友的,晚上要不要继续聚聚?”
比邻眨眼,酒杯端在他面前。
“其实我不吃东西,也不喝什么。”溯说。
“那就不喝。话说你不觉得席上还缺几个吗?”
溯第一反应是源,但转头看见源正胡吃海喝,就打消了疑虑。
“谁啊?”
“风言微,唯心多,符音,他们仨出去吃了。晚上还可以叫上银翘银盘。”
“银翘来不了咯。”源突然说。
寿宴的主角很快换成蓝霖田,但是他一个接一个迎合的时候,这宴席竟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有趣,不过老人为主的宴会,也没那么多活动。
筹备那么久,最后只想快点过去。
“叙叙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以前也没见过面啊。”溯说。
银花也凑热闹:“我怎么记得有印象,是源么?”
银杉无奈道:“那得问问银盘吧。”
源只是笑。
“对于你我而言,只是小插曲罢了。”
看向那个空位,“那个位置也没人敢坐吧,默认是蓝霖田的未婚夫。”
溯接着最先的问题:“晚上聚一聚的话没什么。”
(三)席上来客
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后,老板娘都招呼着挑菜。
“这位子怎么没来人啊,谁没来?”有人问。
“都来了吧?”
蓝霖田换上干净的外衣进屋,厨房里一片乱,阿板阿灰还收拾着。
“蓝姐,我们也去吃吧。”
蓝姐坐在屋外,路牙子边上阳光刚过屋檐,热气蒸腾,蝉鸣阵阵。
“没什么,你们进去吃,我坐会。”
他在等正午。
厅外没有空调风扇,蓝姐搭个小木凳往小巷子里坐。狭窄的巷子刚好只能过一人,不到转弯处阳光照不进去,昏暗但凉快。
好寂寞。
银花和哥哥能一起打趣,老板娘和染坊主也时常说笑,比邻和凤凰的话也不少。
那个寿星都很难参与大家的对话,人类的寿命在妖族里真的很短暂。
“你说是吗,菘青。”
绣花扇子扇了两下,屋内无火突然跑出来:“蓝妹蓝妹!快看谁来了?”
蓝妹站起身,呆滞地回应。
无火掩住笑意,连忙推进去关门。
宴会上洒满笑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让他回想到初遇的情景。
叮叮当当,风铃摇晃着,巨大的回灵树下,翩翩少年吹奏长笛。
“哈哈哈……”大家围着起哄,“你来不得喝一杯?”
菘青和一群老人站一起有说有笑,觥筹交错间,他偶然看见门前站着的蓝霖田,立刻挥手。
“他几时这么爱说话?”
“他一直都这样爱说话啊。”
蓝霖田睁大眼睛,亦真亦幻的景象映入眼帘,百年之间只有誓言。
老寿星此刻喜笑颜开,缓缓鼓掌,他老人家最爱看这个。
“好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