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权仙溯梦
[溯问:“逆流而上为溯。要不要随我去?”
青云迟疑回道:“让我看看……”]
权仙想看看自己的决定究竟几次是正确的。
某年地方大旱,佑仙放血造溪,权仙帮忙引水,暂时救回了这片农田。
佑仙是极善之心,但权仙也知,善心不定得善果,他从来都不会去多管人间的事。
偶然仙宫外,他看见佑仙与主人争论,这是很稀奇的事,因为没有谁会去质疑主人。
佑仙:“此战必会使无数人流离失所,横死在野,无人能救。”
女希氏:“那是南国帝王之法,当内里虚空,必要向外伐战。”
佑仙:“此国是昏庸当道,忠言难进,必当求变,江山易主。”
女希氏:“痛之长短罢了。冥冥之中,不可僭越。”
佑仙不语,权仙大概猜出佑仙要干什么。若是细细品味,总觉得这些话有刻意引导之嫌。
事情发展得错综复杂。
[青云:“如果我劝导佑仙,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事发生了?”
溯:“我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流云入庙,佑仙的身形在云雾中显现,而青云突然出现身后紧紧抱住他。
“权仙?”
“佑仙,万事需要深思熟虑,这后果我们都不能担。”
“何出此言?”
“此行民心必乱,乱世之中,多派斗争,南国民众陷入水火,受害的还是无辜人啊。”
佑仙没有挣扎,很冷静。
“权仙,我想你应当懂得更多。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但人人知晓你怀有绝璧,”佑仙凑近再问,“有强盗砍你一刀欲要抢走玉璧,你是反抗杀了他,还是放弃原本就属于你的玉璧?”
“虽然放弃……”权仙很清楚如果把玉璧换成其他基本生存的权利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如同何不食肉糜。
“就算这次侥幸,下次呢,下下次呢?皇帝强取民脂,豪夺他国财物,与强盗何异?”佑仙补道,“涉及到血的事,反抗必然有血。”
权仙只好摆明:“会产生很恐怖的怪物‘旧’,那是亡灵们的怨恨。因果之下,谁能承受?”
佑仙力大,掰开权仙的双臂。
权仙担忧自己泄露了天机,是不是会……
[溯:“放心吧,若是产生悖论,这个世界直接悄无声息地消失。”]
权仙到达皇宫才知道,原来佑仙斜枪背身,先用口舌说服帝王,无果才动手。
战事吃紧,驿道快马,急迫不可缓,否则对诸侯的许诺会化作虚无。
当他横枪决定刺杀时,权仙还是拽住银枪,复问:“你真要这么做么?”
佑仙回答:“旧是亡魂的怨恨,对过去的怀念,那么,我不做也迟早会有。此因果沉重,若任何凡人难以承受,不如我来干这个脏事。”
权仙从未想过自己的劝阻如此短浅。
[青云:“好累,我想放弃权仙的身份,云游四海算了。”
溯:“其实不是所有世界都有‘旧’这个概念的,翠姑的决定,会分出两种因果线,只是恰巧不幸,我们属于这个因果线。”
青云:“不想加入这个因果,很累。”]
桃花年年念旧,梅花无奈进入权仙庙,低语:“权仙大人啊,究竟能不能算出天命呢?”
他翻那沾灰的签筒,反复摇,掉出一根扔掉再摇,直到签筒只留下一根。
说起缘分,梅花是因为“源”认识的。源与主人交谈,后来偶遇桃花……权仙也偶遇梅花。两人很多观点契合,闲谈之中如沐春风。
权仙认为人间因果不必沾染,梅花认为事无关己何必惹祸上身。但是旧逐年强大,再难撼动,权仙也开始动摇。
权仙问:“梅花,我们是不是太自私,是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这样。”
梅花答:“我只是想过着平淡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艰险,不好吗?终有一日逍遥成仙,我谁也不关心。”
源突然失踪,主人许久不现身。鳞仙也终日不出炼丹阁,很可能他也要消失了。
[权仙:“我不知道鳞仙怎么了,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溯:“你要再溯一次吗?”
权仙:“我要劝他。”]
主人消失后不久,权仙借品酒之名邀请鳞仙。
初代鳞仙是炼丹仙子,常年与主人在炼丹阁清点丹药和材料,再研究炼药之法,他是最熟悉主人的。
权仙伸手以请:“你看。”
一青壶,两小杯。
鳞仙拂袖拘礼正坐:“妾记得您以往是不爱沾酒的。”
权仙故作轻松:“酒场太多,不是大醉失言就是丑态百出,但又不得不妥协,所以以往不主动沾酒。现在好友面前,小酌也可。”
鳞仙:“既然如此,权仙这次准备了多少酒?”
权仙看着旁边准备了一桶,香气四溢,但他还是说:“品品便罢了,随便多少。”
鳞仙也知晓其中之意:“若有心事,不妨直说,妾恭听。”
先各自斟满,饮完,权仙步入正题:“鳞仙,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鳞仙答:“妾身无打算,不过称量炼化,查看清点。”
权仙问:“主人许久不现身,他怎么了?”
鳞仙答:“妾也不知。”
再各自斟满,饮完。
权仙问:“这酒如何?”
鳞仙答:“微醺淡醉,不知其味。”
权仙问:“若是主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你打算离开仙宫吗?”
鳞仙答:“未至之事,不敢尚作决定。”
各自斟满,饮完。
权仙问:“这酒如何?”
鳞仙答:“闻风如入酵室,醇厚有余,清雅不足。”
权仙问:“你不会心怀他事,看到了什么?”
鳞仙答:“炼丹阁危高,总能望到天之外,看到甚多。你想问什么?”
权仙问:“主人可能去了其他地方,不回来了?”
鳞仙反问:“权仙可记得那女孩?”
权仙细想:“是源?”
各自斟满,饮尽。
鳞仙答:“主人可能……妾不敢猜测,但终究心寒,权仙莫要外说,羽仙若知,怕是难救了。”
各自斟满,饮尽。
鳞仙继续说:“主人终日不回,我等不过千斤炼药之一锱,偶然取出试效罢,弃之焚炉不再管。”
权仙道:“不要这样想。”
鳞仙道:“人间纷扰,魔物丛生,妖邪当道,我无力改变。”
鳞仙主动舀酒,饮完。
权仙问:“鳞仙,万事总有结束,再等等,千年后,这荒唐事总会有结局。”
鳞仙苦笑:“妾身无用,不像权仙力仙能解地方百姓之苦,妾身惭愧,早该让贤了。”
各自斟满,饮尽。
鳞仙起身:“妾不胜酒力……告辞。”
权仙害怕鳞仙回去就自寻短见,唤侍女这几日好生照顾不要离开,但未下席,鳞仙昏昏沉沉伏案:“妾身失态……”
权仙:“回去好好休息,这里睡着可不好啊。”
没有回音。
鳞仙已经没了灵脉。
[溯:“鳞仙此行,打算心事说出来就准备赴死。”
权仙:“他认为主人抛弃了我们,还是因为什么才这样?”
溯:“郁郁而无力,便想走了。”]
权仙每天面临各种祈求和天令,时令与雨水与生长,还有附近海域的各种政务。每次打算要干一番大事,就会掣肘,趁早告老还乡自己也好逍遥。
“梅花,我决定放弃权仙身份。”
“权仙?你在说什么?”
“叫我名字就好,青云,平步青云的青云。”
权仙开始带着后辈授业,等后辈上位后,他便退隐,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连梅花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溯:“若是这样下去,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这因果量会三界涂炭。”
权仙:“都逃不了么。”
溯:“羽仙知道一些,我找他。”]
后来有个男人托梦,自称“溯”,他最先找到了羽仙,说明来由:旧是混沌的一类,若是存在太久,某个临界时,天下大变。
羽仙起先也筹备了许久,后来也突然自暴自弃,不久就死在旧的爪下,真的谁来谁死。难道这个怪物真有邪门的因果?
[权仙:“我想再试试……”]
羽仙站在旧的迷雾之中,火焰随风飘向天空。当他回头时,那些同行的妖怪都被吞噬。
羽仙双眼只有灰暗的世界,收了术法,面对旧张开如深渊的大嘴,喃喃道:“没有机会了……”
权仙施法,长藤拽住羽仙的翅膀躲开一扑。
“羽仙!快跟我走。”
羽仙面露诡笑:“是我错了。”他用火燎断藤蔓,旧竟将他一口吞下。
无数人嬉笑的声音环绕,“哈哈哈……越是高贵的人或仙,越应当被吞噬。”
[过去的老朋友已经没了三个。
青云:“我想了一下,我决定放弃灵力与寿命,当个凡人。”]
梅花求签,其实从来不看签。青云故作轻佻的语气问:“梅花,好久不见。你又不迷信这个,怎么老是跟这些签子过不去?”
梅花听到久违的声音,环顾四周:“青云?你怎么不现身?”
青云:“四十年后我就现身,怎么样?在此期间你和桃花要保护好自己,否则我就不见你。”
梅花问:“四十年?有一点久……如果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也不强求。”
[权仙:“我知道,我会老,我可能活不过四十年。”]
确实没有,凡人之躯经不起折腾。他躬耕之时,边关战事吃紧,数次征粮,几次都只是吃麦麸子泡水,嚼野菜根。
啊,还是纷争不止,可以说,只要有人,就得有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