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劳先生了。”

四匹马分别拖着销售一空的货车，伙计的马车落在后面。沙陀向后车的行商伙计行了个礼，瘦瘦的伙计慌忙地点点头，说着请坐，给敦实的沙陀挪了挪地方，并请他吃车上备的干粮。卞庄扭过身体，手肘撑在木板上，“沙陀嗲嗲，你是来布道的吗？”

“不不不。堰国人有他们自己的信仰。如果是早几十年，我或许有那样一番斗志，现在我早已经退休了。我是来旅行的。在堰国四处走走，从北边的日安邦，到南边的孟贡邦，也旅行了快两年了。”沙陀笑着说。

“哇，嗲嗲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吗？”卞庄羡慕这样的游者生活。

“身体还算硬朗，还有些脚力。”沙陀哈哈一笑，颇为自豪，“还是老了，想我二十年前，我和我的老友一起游览堰国，四处跋山涉水，采集各种珍稀药材，怎样的奇峰峻岭都不在话下。现在只能走走平路了。”

“这次你没有叫上你的老友一起吗？”

沙陀思索着，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我这次来正是为了找她，我到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却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想我该放弃了。只是在旅行的最后，我想去我们一起年轻时做研究的屋子看看，再等等看。”

“哇，和你一起研究的是位老奶奶吧？”

沙陀笑了起来，“恐怕对鹿灵来说，现在她也称不上是位老奶奶。”

农田一块连着一块，向东西望去，地势平坦，一望无际。他们正经过姜水河平原最为富饶的地区，在这春耕时分，可以看到无数的巴人奴隶正在农田中劳作。这些巴人只有一米三至一米四的个子，身体精壮。他们阳光下的肌肤漆黑油亮。只有田埂上跑过的孩子还保持着白皙稚嫩。巴人妇女抱着篮子在田埂上吆喝，让丈夫停下来吃午餐。与巴人汉子不同，这些脸圆，身材娇小的女性，呈现出一种幼态可爱的模样。

“真可爱啊，不知道俞朝的人能不能买一个带走。”行商望着田野中的巴人妇女，情不自禁地说。

“你应该为你的想法感到羞耻。你们还自誉为文明人。”姝英看着那些辛勤劳作的巴人，“这些北佬总说我们孟贡人是蛮子，我看最野蛮的就是他们北方人。”若不是王室的委任，她一点也不愿意与那些北方人打交道。

天色近晚，他们拐入了一条岔道，他们看到岔道的路旁修着的一排排茅草屋。虽然堰国人早已掌握烧窑的技术，但是他们认为茅草屋更能沟通自然神灵，更亲近天母。他们的茅草屋顶修的漂亮厚实，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村中唯一的一栋石质建筑是一栋农神神庙，同时也是村中最高的建筑。圆台型的神庙上开着许多小窗，能看到里面已经点起了灯。那些悠闲的鹿灵在神庙中听着祭司的语言，听着关于婚姻、农作，或是仅仅关于一场纷争的决斗。另一些鹿灵在另一侧的下沉广场的石板上坐着，看着底下巴人奴隶的滑稽表演哈哈大笑。这些北方鹿灵衣着精致华丽，相对于中部、南部更常见的上衣下裤，他们多是上衣下裳，或是连体的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纹饰。

一位年轻人打听到姝英的身份后，飞快地向北面的一栋两层的茅草屋跑去。很快，从屋中走出来一位看起来是大人物，面貌成熟的鹿灵。他带着一种客套的笑容向着姝英问好，邀请她进屋。几位巴人女奴隶端上了丰盛的食物，不仅有许多新鲜的水果，还有堰国人最爱用来款待客人的烤岩兔，新鲜出炉，盖着香草的岩兔上还流着油滴。

“哈哈哈。我们伯丁人绝对忠诚，绝对义无反顾地拥戴国王殿下。但是你看我们目前的处境，你想要说服末乘君君和日安人组成联军，恐怕有些困难。不是我们不愿意，是国王这样放任日安人霸占我们的领地。不好意思，没有怪罪的意思。”他露出莫测的笑容，“除非你能让平山君归还他们在姜水河平原侵占的土地，并且承诺不再侵犯我们伯丁邦的领地。”潭村的领主茯令坐在他盖着熊皮的宝座上。他生得高大威猛，茂密的棕色长须颇有气势。他同样身形高大的儿子舸光站在一旁，他们两人似乎没有把姝英放在眼中。

“我们不需要平山君归还侵占的领地。”他冷哼一声，“我兄弟马上翚辛马上就能收回来。只要他平山君保证绝不再犯。保证他们这些山里人老老实实待在山里。”舸光语带嘲讽，显然没把日安人瞧在眼里。

“是啊，哈哈。我们有大英雄翚辛。”茯令伸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满面春光。

一位带着铁护额，头上的鹿角断了一只的通信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领主……”他喘着气。

“说。”茯令皱着眉说。

“之前日安邦占领的领地大部分都占回来了。但是翚辛他……身中重伤无法治愈，锑齐副队长按传统送他上了船。副队长派我来寻求领主指示，我们是不是就此收队了。”通信兵有些紧张。

“叫他们回来。”

领主茯令和他儿子舸光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他们脸上浮现出悲痛、困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