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侍卫的严密护卫,刘世美仍旧草木皆兵。他左顾右盼,紧张不已。他本是城主府的掌勺御厨,又是主母大人的亲信,却不知为何这般没有底气。
他到城主府,准备给皓月送信,这才想起来主母大人刚认的女儿,可不就是皓月吗?如今城主大人正在闭关,府内一应大小事务均由主母主持。
他心想,原来林兄早已计谋妥当,竟不知这位皓月姑娘和林兄弟是什么关系,但看林兄弟卓尔不群的样子,皓月也必然是个人物。
他敲开了主母的宫殿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外室的丫头,还睡眼朦胧的:“我道是谁,原来是主厨大人,您来得可真早,距离上值还有好一阵呢!”
刘世美拱手道:“烦请这位姐姐,这里是殿下的一封信,请转交殿下,另外,我有要事禀报主母,请一并代为转达!”
“好。你稍等片刻。”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刘世美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看似等待良久,其实不过片刻。门又打开了。刘世美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侍女缓缓道:“刘大人,你的信已经带到了。主母大人身体抱恙,你若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刘世美如何肯甘心,又说道:“你可说了,这是很急的事情?”
侍女道:“不论多急的事情,也不如主母的身体要紧!”
正在刘世美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有一个婢女走了出来,道:“主厨大人,殿下让我告诉你,这事儿主母不能劳心,请你先禀明总管大人再做定夺也不迟!”
“是,是,刘某糊涂了!”说罢果然来到总管大人的公务处。
“大逆不道,这样的事情,竟然不叫上……咳咳……”总管大人看完账本书信,咳嗽了好一阵,大怒道:“王城之下,岂容尔等如此放肆!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这就去禀明主母大人,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宫殿之内,主母刚刚醒来,在皓月的服侍下,喝完了一小碗的粥。
此刻一侍女进来跪禀道:“禀主母,总管大人求见!”
“你没见主母大人身体不适,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通禀。”刘妈妈斥责道。
“可是总管大人说,事关主母的威严,不容侵犯,她自己不敢做主,才来打扰主母的。”侍女俯首道。
“竟有此事,那就让她进来,听听她怎么说!”主母道。
不多时,总管果然进来,将侍卫统领上官一鸣一家如何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抢夺家产一事,细细说了出来。
“哼,竟有此事。这上官一鸣,我本就不甚喜欢,无奈城主大人封的官职,我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没成想竟然闹出这种事情。真是丢尽了城主府的脸面。”主母有气无力,却气氛地说道。
“敢问主母大人,此事如何处置?”总管抬起两只眼珠子,带着迫切的口吻问道。
“哎呦,我的肚子又疼了,真是不能想这些事情。”主母忽然痛苦道。
“皓月惭愧,在主母身边服侍,却不能替主母分忧!”皓月小声道。
“分忧,对哦,这事儿不妨就让你去处理吧!”主母捂着肚子道。
“皓月怎么敢?”皓月推辞道:“他们都是大人物,皓月不过一介奴婢。”
“什么奴婢,你是我葽萝认的女儿,正好,趁着这一次的机会,我要让所有姑昧城都知道,我葽萝的女儿,与我一样有威严。”主母摸了摸皓月嫩滑的脸蛋,爱怜地说道:“除了我们,那些人都是低贱的奴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你尽管去吧,天天待在我的身边,想必你也不痛快。”
“主母英明!”总管似是十分高兴,赶紧附和道。
皓月惴惴不安离开主母,跟随总管离开了宫殿。
“总管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皓月小心翼翼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城主府府衙!”总管道。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府衙,总管继续道:“殿下,您身份尊贵,坐在正中间。”
“不,不,您德高望重,您坐这里吧!”初云推辞道。以她前只在乡下的戏台子上,看过包龙图审案,他们如此威严,让皓月常常感到害怕。这种事情,她一介弱女子,可做不来。
“不可!”总管呵斥道:“尊卑有序,所有人都不得僭越,老奴更不能例外!殿下无需忧虑,只管坐上去,老奴会坐在旁边辅佐殿下。”
皓月见她满脸怒容,十分害怕,只得坐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皓月小声道。
“请殿下拿起令牌,发号施令,传讯上官一鸣,前来问话!”总管道。
皓月轻轻拿起令牌,刚准备学着包龙图丢出去,下方守卫便来传话。
“禀告殿下,总管大人,侍卫统领上官一鸣击鼓鸣冤!”侍卫跪禀道。
“哼!”总管冷笑一声:“我没去找他,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让他进来,老身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府衙外,只见上官一鸣缞衣哀服,走了进来,他身后一众小厮,抬着两具棺材,走了进来。刚一看见坐上两人,便扑通一声跪下道:“请殿下,总管大人替在下做主!”
皓月见堂下两口棺材,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她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赶紧闭上眼睛,转过脑袋,不敢再看。
总管正色道:“殿下不可如此,你虽然没有姑昧城王室血统,但却有王室的名分。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王室威严,你这般举动,倘若主母大人知道了,一定重重责罚于你!”
皓月吓得不轻,只得努力睁开眼睛,忍不住不住地喘气,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哭,更加损害王室威严!”总管厉声道。
皓月身体一抖,眼眶里的泪水活生生憋了回去。她心里无数次祈祷兄长快些来救她脱离苦海。
“那你就说说吧,你有什么冤屈?”此刻。总管转头对着上官一鸣道。
上官一鸣道:“回禀殿下,总管大人!五年前,小女与刘世美情投意合,结为夫妻,本该恩爱终生。不料小女每次回家,总是向我抱怨刘世美对她拳打脚踢,还扬言要杀我全家,夺我家产,我只是不信,不料昨夜仆人来报,小女病危。
刘世美却故意推脱,说是小病,却不让我们父女相见,在下起了疑心,偷偷潜入刘府,没成想却看见刘世美拿一柄长剑,刺穿了小女的胸口;而我那率真的侄儿,不知为何得罪了刘世美,也惨遭毒手!还请殿下替我做主!”
说罢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皓月听得心惊胆战。
“你胡说!”皓月不多想,拍了拍惊堂木,站起身,焦急地说道:“古人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丈夫是不可能杀妻子的,你一定是看错了!”
“殿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总管示意皓月坐下。
众人都也十分惊讶,上官一鸣更是呆了一下,才对总管说道:“请总管大人明察!”
“好你个上官一鸣,你不要血口喷人,倒打一耙,我……”一旁的刘世美怒气冲冲,欲待辩驳,总管摇手示意他不要不要说话。
“我且问你,刘家万贯家财,何以贪图你家那点微薄的家资?”总管道。
“小人哪里知道,想必是他暴虐无道,贪婪成性!”上官一鸣道。
“哼,你还想狡辩,你看看这些是什么!”总管说着,将一应书信账本丢在了大堂之下。
上官一鸣脸色突变,跪着走上前一一查看,神情变得格外恐怖,只见他不停地磕头:“大人明鉴,这些东西,想必是刘世美伪造而来,诬陷于我。”
“你不必狡辩,上面的笔记印章,老身早已派人一一查验无误,正是你的。”总管道:“现在,刘世美,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刘世美领命,将事情的始末缘由,一一说了出来。
“你胡说!”刘世美刚说完,皓月就带着哭腔指着刘世美道;“父母兄长,那是多重要的人,没有人会为了钱,残害自己的父母儿女的!”
这些残酷的事实,对皓月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原是可以理解的。
“刘世美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死后堕入九重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刘世美跪下发誓道。
“不可能的,这些东西,我明明已经一把火烧了,怎么会在这里?”上官一鸣双眼无神,瘫坐在地上,道。
“你既如此说,看来是认罪了。”总管对上官一鸣说道,又紧接着对皓月道:“殿下,如今已证据确凿,请定罪吧!殿下……”
谁知皓月却双目无神,不说一句话。
“殿下身体略有不适,就让老身来宣布吧!”总管道:“上官一鸣徇私枉法,侵占钱财,事情败露,为掩盖真相,杀害女儿,侄儿等一应罪行,证据确凿,现判处凌迟处死,来人,带下去!”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上官一鸣惊恐大喊道。随即突然窜了出去,向着公堂之上的皓月袭来。
独孤信哪里容他如此放肆,挡在皓月身前。不过十招,上官一鸣便被打翻在地。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窜起身想要翻墙逃跑。
“弓箭手准备,此贼格杀勿论!”独孤信一声令下,弓箭手已经排排站定。
“等等!”皓月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不料弓箭已然离弦。
可怜上官一鸣,还没飞上墙头,便被射成了刺猬,落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真是便宜了他!”总管踢了一下尸体,带着六神无主的皓月,回宫殿复命去了。
“怎么样,皓月,审案子好玩吗?”主母先是笑着让皓月坐在自己床前,眼见着皓月神色惊恐,身体颤抖不已,又是焦急,又是恼怒。
“这是怎么回事?”她质问总管道。
“回主母,殿下在堂上口无遮拦,妨害法律公正,实在有失王族风范,加之案情残酷,自己胆小怯懦,不能秉公办理,觉得愧对主母,于心不安,所以如此。”总管道。此话明显没安好心。
谁知主母却怒道:“殿下第一次主理政务,经验不足那时自然的事情。她胆子本就小,你不处处替她设想,却还拿那些腌臜之事吓唬她,你可知罪?”
说到此处,皓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主母见状,把皓月搂在怀里连声安慰。
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这是总管始料未及的,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讨饶:“是老身办事不力,请主母饶恕。”
“哼,现在知错,已经晚了,来人,将总管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其余随行人等,各打二十大板!”主母道。
总管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主母饶命,饶命啊,老身这一把烂骨头,如何禁得住三十大板,看在老身服侍多年的份上,放过老身这一次吧!”
皓月听闻,更是震惊,从主母怀里钻出来,跪在床上,急急道:“主母,皓月恳求您饶恕他们这次吧!”
“嗯!”主母舒了口气,抚摸着皓月柔顺的头发道:“皓月你啊,还是太心善了,像极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既然是你的请求,那么我就放过他们这一次。不过你要记住,对待下人,不严厉他们就不会怕你,不怕你就不能树立威信,你看看这总管,当着本座的面儿,竟敢编排自己小主子的不是,当真该打,不过这次看在你的份上,就算了!不过其余下人,每人还是要各领十个板子,都下去吧!”
总管带着哭腔道:“谢主母仁慈!”
众人都下去之后,皓月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主母柔声对着皓月道:“皓月,你这样可不行,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是要吃亏的。你要学会坚强!”
皓月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关于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我当然想啦!”
“好,那我就讲讲。“来,天凉了,坐到床上来。我慢慢给你讲。”主母掀开了被子,示意皓月进来。
皓月一下子钻进了被窝,依偎在主母身边。以前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她就是这般听奶奶讲故事的。现在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全然忘记了主母凶神恶煞的模样。
主母道:“我们的家族,并不是姑昧城土生土长的妖族,而是外面的世界迁来姑昧城定居的,我的父亲为了获得无上的荣耀,在我还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就被送给城主大人。”
“可是子女是父母珍贵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人呢?”皓月不解地问道。
“你还小,不懂,在绝对的权利、金钱与欲望面前,亲情往往变得一文不值。”主母继续说道:“那时候,作为城主大人的侍女,又是外来的妖族,我在城主府邸日日受到欺凌,过着惨无人道的日子。这里是深渊,是地狱,毫无人性,也不需要人性,有的只是赤裸裸的交易,父亲出卖女儿获得权力,女子出卖肉体获得尊严,在位者灭绝人性以获得金钱,从来不管他人的痛苦。于是有一天,我看明白了这一点,舍弃了自己的贞洁,用肉体诱惑了城主大人!”
“可是贞洁不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吗?怎么能随便给不相干的人?”初云问道。
“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城主府所有的女人,都属于且只属于城主大人一个人!我这样做,也不过是顺应自己的命运。终于,我成功迷住了他,也有了作为女人的尊严。我将以前欺负过我的人用不同的理由杀死了。为了生存,为了解决我生命中最大的敌人,我开始变得更加心狠手辣,终于我击败了自己的敌人,登上了姑昧城的女人所能达到的最荣耀的宝座。”
“皓月觉得,害人是不对的。也许他们以前伤害了你,但你也可以选择原谅他们。”皓月道。
主母道:“你太天真了,人性的黑暗就如同荒凉的河岸,你若处在低处,河水就会步步紧逼,直到将你完全淹没,你若处在高山,它们便会退却,显示出你伟岸的模样。所以那些罪孽与痛苦,都是它们原本该有的样子,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