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端坐着的周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在她看过去时,也正好微微垂眸。
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情绪,一双眼睛像是秋夜的池水,沉静深邃。
柳月声心中莫名一颤。
她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阿慎哥哥……?”
从刚刚周慎和方觉夏三人一同踏进这间屋子,柳月声就隐约觉察了周慎四周低沉的气压。
柳月声对周慎其实说不上熟悉。
说到底,她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的就是幼时懵懂的两年,余下零散的碎片合拢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个月。
对于这个冷言冷面的哥哥,柳月声很难说自己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是她抬眼看见他从人群中走向自己,分明一个字没说,但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周慎情绪的尾巴。
而这种直觉般的预感,在方觉夏走过来邀请自己同去庆源楼赴宴时,达到了峰值——周慎应当是不想和这些人相处的。
但现在阿慎哥哥为什么……
柳月声感觉到揽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周慎道:“能与几位相交,亦是某的荣幸。”
他看向方觉夏,神色语气毫无异常:“小妹本就仰慕方公子文采,神往已久。只是生性腼腆,又与我有约在前,才几番推辞。还望方公子不要介怀。”
方觉夏微微挑了挑眉,一扫方才有些轻浮的客气,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周慎两眼,才笑盈盈地看着柳月声回答道:“怎么会,倒是我的疏才愚笔能得小柳姑娘青眼,实在是三生有幸。”
柳月声见偶像这么说,忍不住抢白辩解道:“您确实写得很好啊!”
话脱口而出,她看着方觉夏弯起的眉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自谦,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呐呐道:“嗯……我每本都买了。”
周慎冷不丁道:“是啊,纸扇书生的书便是不读,走街访巷,哪个说书人不会呢?”
他微微扯动嘴角,像是要笑,又像是一种不屑的冷诮,“方公子实在不必过谦。”
除却陷在“粉丝滤镜”里出不来的柳月声,谁都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暗流汹涌的机锋。
孟颖平静地站在方觉夏身侧,半垂着目光,像是打定主意把自己装成一朵无言的兰花。
旁边喝茶的谢怀云更是悠哉哉,抿一口清香,笑眯眯地看着这四个人站在那里唱大戏。
谢洲白看自己师弟这副模样,心里再不懂也明白了大半。
斜倾着身子靠过去,压得一丝气音责备:“你又胡闹。”
谢怀云歪了歪头:“干我什么事?再说了,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我这是帮他们呀~师兄,你看不懂就不要说话。”
谢洲白在桌子下不轻不重地踢了谢怀云一脚:“帮谁?我看你就是在逗柳姑娘他们玩。快去,别惹出祸来,我可不管你。”
谢怀云无奈地叹口气:“你就会……你自己怎么不去解围?”
谢怀云再次收获来自师兄的警告眼刀一枚。
“师兄我看你就是这屋里最朽的木头……”谢怀云嘀咕一句,还是乖乖站起来,岔开话题。
“觉夏的故事确实编得像模像样,就是太爱吊人胃口了。”
他走到方觉夏身边,调笑道:“别的不说,最新一刊我记得刚刚写到主角重逢,就没下文了吧?”
方觉夏打开扇子摇了摇:“那还不是为了来和你们打比赛?”
谢怀云轻轻啐了他一口:“呸,别拿我们当你偷懒的借口。”
他向柳月声眨了眨眼:“等群英会结束,给他绑在小黑屋里,看他写不写。”
柳月声一乐:“……不,不太好吧。”
方觉夏: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谢怀云:“好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杵木桩子了。走吧,再晚天就黑了。”
他给孟颖使了个颜色,对方心领神会,上前来拉着柳月声往外走:“柳儿,走吧。听说庆源楼的玉露酒清爽可口,不知你可饮得?”
柳月声一面答话,一面回头看周慎,见对方轻轻点头,才放心跟着孟颖走在前面。
剩下三个男人在屋子里互相对视一眼,竟莫名有些尴尬。
方觉夏轻哼一声,扇子在身前摇着,一只手背在身后,快人一步走出去,却也只是独自一人保持着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个姑娘。
“觉夏这性子越发古怪了。”谢怀云声音含笑,伸手一推谢洲白的背:“师兄,你去,治治他。”
谢洲白眉头微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紧两步追上方觉夏。
周慎看了一眼谢怀云,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道子笑吟吟的目光流转回周慎身上,很是有些冒犯地打量片刻,才道:“若非亲眼见到,真难想到‘无常剑’竟是这般年轻。”
周慎被拆穿,也毫不意外,半垂眸道:“不及少宗主天纵之才。”
玉尘宗的开山祖师本就与景雍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历代宗主也知晓无影楼的存在。
谢怀云既然认出他,那多半是被玉尘宗内定了下一任宗主了。
谢怀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望了望谢洲白渐渐走远的背影,对周慎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兄,我们边走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