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柳儿这是第一次游灯会?”
孟颖将一缕垂落的青丝别到耳后,轻声问道。
她重新带上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妙美目流转生辉。
但过往路人仍不禁频频向这边投来目光。
“是啊,之前爹爹总不许我下山,我都是从书里看的呢。”柳月声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她一身红衣俏然穿梭在人群之中,明媚又亮眼。
“孟姐姐应该去过很多比这还热闹的灯会吧?”她挽着孟颖的手,“可不要笑话我没见识哦?”
她们俩聊了一路,出身书剑斋的孟颖担得起知书达理四个字,性格也并不是如表面一般疏冷。
柳月声天性纯善,自然也对她生出几分亲近。
她说出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却没想到孟颖一怔之后,摇了摇头。
“我也很少来这么热闹的地方……只有一年去过一次元夜灯会。”孟颖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方觉夏身上:“师……师兄带我去的。”
柳月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忍不住抿嘴笑道:“方公子真好。”
孟姐姐对方公子有意。柳月声乐呵呵地想,看方公子刚刚为孟姐姐上药,那么心细又紧张的样子……
孟颖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看向她,随后微微低下头,小声道:“师兄待我确实是极好的。”
这情态,这声气,哪里还有刚刚擂台上半点的清冷疏离呀孟姐姐?
柳月声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嗑到了嗑到了。
方觉夏和谢洲白也终于挤开人群到了近前。
“说什么呢?怎么停着不动了?”方觉夏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衫,问道。
柳月声笑道:“我们在说这街上也太热闹了,人真多!”
就在路边停了这么小半刻,就感觉人似乎又多了一股。
柳月声转眸环视,夜色已沉,花灯繁繁如昼,华彩四溢。
漫街灯火落在黝黑的杏眼里,也变成细碎的星光。
结伴出游的行人往来如织,喧嚣叫卖烘托出苏越府独特的富贵温柔。
“等下游神队伍来了,更热闹呢。”
“什么游神队伍?”柳月声好奇地眨了眨眼。
“就是朝云娘娘。”方觉夏解释道:“传闻中,朝云娘娘是一位仙子,在霞栖湖旁的山上修炼,庇护苏越风调雨顺。百姓们受朝云娘娘恩德,便在山上为其造庙塑像,每逢三月十五与四月十五,会上山进香还愿,久而久之,就演变成庙会了。”
“游神的队伍是由娘娘庙选出的相貌姣好的十三名少女,一个扮作朝云娘娘,余下扮作十二个侍女,从苏越府游街布福,一路到庙中。”
“原来是这样,多谢方公子为我解惑。”
方觉夏笑了笑,“小柳儿还这般客气?你都叫颖儿姐姐了,便把我也当师兄就好。”
柳月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屈指蹭了蹭鼻尖。
按道理来说,能和偶像亲近,她自然欢喜,但这话她却不知道如何去接。
好在方觉夏也没纠结这个称呼问题,他看了看天色,“游神还要晚一点才开始,我们还是先去庆源楼吧。”
“好。”两个姑娘都乖乖点了点头。
柳月声回头踮起脚尖张望,除了方觉夏身后的谢洲白,就只看见摩肩接踵的人潮。
“咦?阿慎哥哥……?还有怀云道长呢?”她想转身往回走,肩头却扇柄点住。
“别担心,他们肯定不是走丢了。”方觉夏神秘地笑了笑。
柳月声不解:“什么意思?”
方觉夏扇面半遮,笑道:“都四月了,这桃花还开得这么好啊?”
“什么桃花?”柳月声不明就里。
一直闷着不做声的谢洲白却是脸色一黑,对方觉夏道:“我去找他。”
说罢他提起轻身,在旁边路人的惊呼声里直接跃上房顶,几个起落消失在柳月声视线里。
“走吧,洲白会把他俩带回来的。人这么多,挤来挤去怪没意思。”方觉夏用扇子敲了一下柳月声,转身径直往另一边走。
“啊……可是……”柳月声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别担心,柳儿,看师兄这样,”孟颖摸了摸柳月声手背,安慰道:“多半没什么大事。我们先去等他们吧。”
柳月声看着她,忽然灵机一动,这不也是个做红娘的好机会吗?
“孟姐姐……你帮我拿一下!你们先走,我找到他们就一起回来!”她把莲花灯往孟颖手里一塞。
“欸——柳……”孟颖一下没拉住她,看着她灵活地窜上房顶追着跑掉,下意识回头看向方觉夏。
青年也正停了脚步抬头看,光疏疏落落在他身上,温柔又动人。
孟颖提着灯走到他身边,他才微微垂眸,简短地说道:“走吧。”
孟颖低低应了一声,两人便再无话说,一前一后地没入人流之中。
柳月声自然不知道自己创造的“二人世界”,如此毫无波澜。
她现在正面临另一种苦恼——
不过就是晚了几句话的时间,怎么连洲白道长也没影儿了?
顺着来的路找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柳月声脚下点踏乘风,红衣烈烈,在月下姝如魅影。
一双眼睛飞快扫过长街,不在这里……这里也没有……咦?
柳月声脚步一顿,伸手探入轻纱飞舞的袖中,精准的捉住了那个扑腾挣扎的小东西。
她素白的指尖捻着那对漆夜般的翅羽,对方极力的挣扎传达她的肌肤,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脉动。
“……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呀?小笨蛋。”
柳月声将蝴蝶放在掌心中,被松开的小小生命却没有立即逃走。
而是在她的手中,优雅而缓慢地扑扇了几下翅膀。
这使得它那对黑色蝶翼上瑰丽的花纹一览无余——
黑夜般的底色上,绮丽的紫色在月色下折返流转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你真美呀……”柳月声不自觉惊叹,她慢慢探出指尖,轻轻地、轻轻地抚摸过蝶的翼片。
蝴蝶慢慢从她掌心飞起,围绕她转了一圈,柳月声的目光也围绕它旋转,望着它迎着月色飞舞。
风从她四周席卷而过,越来越冷了,可她浑然不觉。
“你也喜欢她吗?”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四周竟如此安静。
柳月声惊觉回神,下一瞬,她悚然地倒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她已不在繁华街市的屋顶,而是来到一片无人的湖岸边。
小腿浸没在冰冷的湖水里,此方四月,荷叶新结舒展,随风翻动,月色逐波荡漾,碎开水面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