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练习的当口，我们在上层的餐厅聊了起来。
“鹏博，我要问你个问题。”李成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对我说。
餐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我，看来这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请问吧。”
“如果要你从麦克斯和艾絮佩莉小姐里选一个，你选谁？”
果然啊，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即使是我这种对男女关系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嗅到里面的杀机。
于是我决定先打岔：“这取决于要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学习魔法。”文王讥讽道。
“选一个去交往啊，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成继续催促着我的回答。
“我两个都不要。”
“如果你必须从里面选一个呢？”
“可是她们都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那你可以直接说你会选什么样的女生，我们会帮你判断。”
鹤扬又是这样恰到好处地补上了一刀。
“你们得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顺便问一下，你们谁想到的这么无聊的问题？”
“当然是我，还能有谁啊？”
子东一脸自豪地说着——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我在公会看到你和艾絮佩莉小姐卿卿我我了，所以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倒也希望那是卿卿我我，不过事实是我被她骂了一顿。”
子东听了我的解释开始锤桌子：“那只是表象，绝对是表象，她当时的眼神绝对是对你有意思的。”
“真的吗？我看不出来。”
“废话，你看得出来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所以，你就直接告诉我们，”鹤扬摆手示意子东安静，“你是坚守本心继续选择麦克斯呢？还是移情别恋选择艾絮佩莉小姐呢？”
真的很难选啊......
二人的优点都很多。
从外表上看，二者都很漂亮。虽然走的不是一个路线，但二人都有美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我的感觉......非要说的话，虽然我确实对艾絮佩莉有一些好感，但那比起恋爱，更像是“终于遇到个靠谱的人”的感觉。
我并不是说现在的队友就不靠谱，但感觉这种东西就是说不准的。
至于麦克斯就更不用提了，我和她当队友的时间总共也不超过三个月，就是想萌生什么情感也很难。
至于缺点嘛......
“嗯......我还是会选麦克斯。”深思熟虑后，我这么说道。
“为什么！你是傻吗？”赵雨瑞锤着桌子朝我大喊。
“因......因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给你选。”
“那是因为他刚输了七百块钱。”马胜宁替他做出了回答。
嗯？输了七百块？
李成也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解，于是好心向我解释：“在看到你和艾絮佩莉小姐在一起后，我们就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结果只有赵雨瑞一个人觉得你会转向艾絮佩莉小姐。好了赵黑狗，快给钱吧。”
“等等，等等，这里一定有问题，”赵雨瑞一拳砸到李成伸出的手上，让后者怪叫了一声。
“我就是输也要输个明白，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选艾絮佩莉小姐。”
“因为她四十多岁了啊。”
“胡说八道！”赵雨瑞拍着桌子大喊，“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可是路德......”
“他不可信！他只是差点被骗上床心里不满而已，你怎么能信他？”
哦，对，他们还不知道路德方案艾絮佩莉的真正原因。
“那......”
“我告诉你，她应该是二十六岁左右。”
鹤扬在旁边“咦”了一声：“她有那么老吗？我觉得不会超过二十四吧。”
鹤扬的猜想倒是和艾絮佩莉的自述差不多。
赵雨瑞用手指把桌子敲得乱响：“不要质疑我看女人的能力！不管是京城还是镇翎关，凡是花街提我名号都可以打折！”
“真的吗？怎么不早说？”
子东的注意力似乎转到了其他地方。
“你也一直没问我......好了鹏博，你现在知道她二十六岁再来选。”
“那就是下一个问题了，你先把这次的钱结给我们。”
“就是，你又不缺钱，快点结账。”
“我是不缺钱，但我也不想输钱。不然这样，我给你们讲讲为什么是二十六岁，刚才那次就算平局怎么样？”
“我更喜欢一百块钱。”马胜宁在角落突然发言道。
“听鹏博的吧，反正这赌也是打在他身上。”
赵毓哲的态度赢得了一致赞同。
“要我说，一百块就听这个有点不值了。”
我这样给出了判决。
“等一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麦克斯是正确的选择，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选艾絮佩莉小姐是错误的。”
赵雨瑞看起来还想挣扎。
不过我确实有点好奇为什么艾絮佩莉是“错误的选项”。
而且，有人似乎比我更好奇这一点。
赵毓哲伸出手拦住赵雨瑞：“那个，这东西还有对错之分？”
“当然，艾絮佩莉小姐是绝对不能选的。”
“然后你相信鹏博一定会犯这个错误？”
“没错，不信的话......鹏博，现在假设艾絮佩莉真的是二十六岁，你要怎么选？”
如果她比我大六岁......还是比我年龄大不少，但已经到了可以接受的范围了。而且她长得很年轻，不说的话恐怕没人看得出她比我年长一截。
那我也许真的会选艾絮佩莉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确实想听听为什么不能选艾絮佩莉。”
“因为她结过婚了。”
赵雨瑞简单明了地给出了答案。
“啊？”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赵雨瑞没管我们的惊讶，继续讲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她是二十六岁，虽然看起来确实和我们差不多。因为如果低于这个年龄很难做到结婚，有孩子，这两个要求。”
“那她的丈夫和孩子现在在哪？”
“死了，显而易见。”
赵雨瑞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是丈夫先去世的。”
“停一下，别往下说了，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首先，你怎么知道她结过婚？”李成替我们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还不简单？普诺莉，现在几点了？”
普诺莉突然被问到，显然有点慌张：“这，我，我没有表啊。”
“那么，鹤扬呢？”
“我也没有表。”
“你们两个都不带表，如果想知道时间怎么办？”
“随便拦个人问下就好了啊。”
“如果你想知道具体时间，我倒是带了表。”
我说着从胸前的暗袋里掏出了我的怀表：“现在是......”
“不用费劲了，”赵雨瑞打断了我，“你有就足够了。”
接着他两手一摊，环视着我们：“发现问题了吗？”
发现问题？有什么问题？
我有表，鹤扬和普诺莉没有表，艾絮佩莉有没有表？有的，是一个银白色的怀表，我看见她拿出来过。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有时间观念？说明她守时？
这跟她结没结婚有什么关系？
正当我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鹤扬似乎有点明白了。
“对啊，为什么艾絮佩莉小姐会有怀表呢？”
“为什么艾絮佩莉小姐不能有怀表呢？”赵毓哲反问鹤扬。
“因为女生带怀表会很不舒服。”
“没错，我们的衣服除了胸前暗袋的其他地方都很难安全地保存怀表，你们有谁的怀表放在其他位置的吗？”
面对赵雨瑞的问题，我们纷纷摇头。
赵雨瑞对我们的反馈很满意，于是接着说：“现在，鹏博，你再告诉我一遍，几点了？”
“三点半，我刚看过。”
“我要准确时间。”
于是我又一次把怀表掏出来：“三点三十一分。”
“你这一看表把胸露给了我十秒，如果你是女的那我们就有眼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艾絮佩莉每次看表都把手从领口里小心地伸进去，然后再颤颤巍巍地把表掐出来。
不过说真的，她居然还会怕走光吗？
“如果你再往胸前塞两个球，那就更好看了。”普诺莉指着我说。
“可我还是看不出她有怀表为什么就一定结过婚。”鹤扬继续发问道。
“既然怀表这么不方便，那么你们想一想，她为什么一定要一直带着？”
“你想说帮她的丈夫......亡夫看时间？”
“胡说，亡夫都死了，还用看时间？我想应该是留个纪念吧？”
“你这也不对，这纪念品用起来那么费劲，要我就当个摆件，哪有随身带着的？”
我们又猜了几次，但答案都经不起推敲。
最后我们只好投降：“猜不到，赵雨瑞你直说了吧。”
“那本来是用来照顾她的孩子的。”
“不是说结婚吗？怎么又扯到孩子上面去了？”
“废话，都有孩子了还能没结婚吗？”
“那你说说这怀表凭什么就是照顾孩子用的？”
“因为只有照顾小孩这一件事繁琐到不得不用到表。”
“我还以为是什么决定性证据，”赵毓哲捂着嘴笑了出来，“你这算哪门子推论？人家就不能忙点别的事？”
我也同意赵毓哲的看法：“就是啊，她没有固定的队伍，每次都是临时接活，当然会特别需要注意时间。”
“没错，怀表用来安排时间挺有用的，但她绝不会为了这个就去买怀表。就像我们的魔法考试，如果你有一副能帮你聚集魔力的手套，那你一定会戴上它；但如果你没有，你绝不会为了考试特意去买一副。”
看着若有所思的我们，赵雨瑞继续强调：“如果她没有孩子，这块表是从她家族某个男性手里继承来的，那么她就会把表收藏起来——因为她不会知道表所能带给她的便利。只有在因为要照顾孩子不得不体验一下之后，她才会明白表这个东西这么有用，然后才会不嫌麻烦地带在身上。”
“可是我妈就没有怀表......”马胜宁皱着眉说。
赵雨瑞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他：“那是因为你爸有。还记得我刚说的吗？艾絮佩莉小姐的丈夫先去世，所以她不得不承担本来属于父亲的任务。”
这么说倒是有道理，而且确实讲得通。不过我还是想要隐晦地问一下他对于路德说的“艾絮佩莉有四十岁”持什么看法。
于是我继续提问：“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听着呢。”
“你说这些事确实挺合理，不过为什么你能确定她是二十六岁？为什么不能是二十八？三十？或者再高一点？有些人确实不显老对吧？”
“这个判断其实是普诺莉帮我做出的。”
“嗯？我吗？”
普诺莉指着自己，有些出乎意料。
“对，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看到她那块表时候跟我说的？说那表是好表，可惜顶多再用两三年。”
普诺莉吸了口气，点头道：“对，我是说过，那阵我们刚毕业来镇翎关，我记得我还说她以前的上油技术一定很烂，油孔旁边有没擦干净留在上面的老油渍。”
“没错，那些油污正是因为她不熟练才留下的，这也证明这是她的第一个怀表。怀表的使用年限最多不超过十年，再加上她在我们刚来那一年就已经是S级冒险者，她一定没时间上大学。不上大学的人大部分会在十七岁前结婚，所以我们假定她是十六岁结的婚，加上怀表的使用时间，如今不正好二十六岁？”
“当然了，这么推断有一个前提条件，“赵雨瑞最后补充道，“那就是她是一个正常人，嫁给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人，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正常人，所以......”
赵雨瑞的推测在我听来没什么大纰漏，不过他的说法和路德的说法完全互斥。如果相信他的说法，那路德的说法就是胡说八道了。
从理性思考的角度讲，赵雨瑞的讲述明显更有逻辑，也更合理。
但路德为什么要凭空编出这么一件事呢？不，路德是圣骑士，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做到面不改色地说谎。而且路德提到过他父亲准备的礼物，这种东西不像是随便编出来的，可见他说的整件事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那么，有没有某种可能，能让路德和赵雨瑞的看法都正确呢？
我轻轻笑了笑，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如果想让他们的说法都成立，除非路德二十年前遇到的艾絮佩莉和现在的艾絮佩莉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也就是这时，一道闪电突然击穿了我的大脑。
如果“艾絮佩莉”不是人名呢？如果它是一个称号呢？师父给我讲过在很久以前是有过这种“称号继承”的习俗的。
在一些知名的武馆中，这种行为尤其普遍。
难道她是从某个地方继承了“艾絮佩莉”这个称呼的吗？
那也不对，先不说这种习俗至少一百年前就消失了，怎么这么巧现任“艾絮佩莉”和二十年前的前任“艾絮佩莉”长得一模一样呢？就算二者是母女，也不应该连痣的位置都一样啊。
名为“魔道具”的闪电再次击穿我的大脑。
没错！就是易容魔道具！有了那种东西，连我都能变成她那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魔道具应该从不离身，也许能从她身上找到......那块怀表！
没错，这样理论上就完全可行了！
可是，我的这一推理明显在动机方面有所欠缺。
首先，“艾絮佩莉”是什么？这东西作为一个称号的话什么意义都没有，不可能有人会用这种称号。即使重新排列这几个字，甚至重新排列拼音也是一样，根本组不出可读的词语。
其次，为什么要使用称号却刻意隐去姓名？在我的印象里，称号和名字是并行的，向人介绍时一定要一起报上。如果只报上称号，那这人多半是土匪强盗之流。
可是艾絮佩莉显然不是土匪强盗，也没听说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不如说正好反过来，她在镇翎关口碑相当好，除了一些女冒险者对她有点不满外可谓是好评如潮。
这几年镇翎关也安稳得很，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型案件，所以易容作案的可能性也被排除......
果然还是不能自圆其说啊......看来还是赵雨瑞的二十六岁猜想更合理一点。
“你们怎么都在餐厅？这个点吃晚饭早了点吧？”
我们正琢磨赵雨瑞的“艾絮佩莉二十六岁学说”时，路德走了上来。
“我们在讨论鹏博会在麦克斯和艾絮佩莉小姐之间选哪一个。”
“哦，那你选了哪个？”路德看着我问。
“麦克斯。”
听到我的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让你选，你会选哪个？”我抬头问路德。
“我选普诺莉，别想在这坑我。”
“如果你是鹏博，你选谁？”
看来普诺莉自己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如果艾絮佩莉二十六岁的话。”我给普诺莉做出了补充。
“嗯......如果她二十六岁的话，我会选麦克斯，但如果让鹏博自己来选，我猜他会选艾絮佩莉小姐。”
“为什么你也觉得我会选艾絮佩莉？”
“这不明摆着吗？你这句话就是答案啊。”
路德倚着门框朝我撇撇嘴：“你都直接叫艾絮佩莉了，说明你们关系在暗中已经相当好了不是吗？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一定要小心，看看就行了，别让她骗了。”
“是的，我当然明白。”
我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