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以后要报仇,就像在镇上戏台子上,见过的花花绿绿锣鼓喧天的戏子,听过的沧桑大气的唱段: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提着刀杀光仇人。
想到这儿,林亦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自顾自拿起了父亲的铜皮水烟袋,学着父亲在世的模样朝着“咔哧咔哧”的车轮敲了敲,思绪飘荡回了眼前。
这已经是自己买的第三个婆娘了,前两个都不旺夫,就相继病死了。
第一个乌黑着脑袋,倒栽进了水缸,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第二个发了疯,说在老宅子里看到了冒着热气的脑袋在飞,要咬死自己,直接骇的上吊了。林亦明把吐着舌头的婆娘架起来的时候,尸体直挺挺的,让他想到了她当初在洞房里娇羞高潮的模样,脚趾也是这样扭着劲。
死了,都死了。
为啥呢?
自己命就这么硬?克死全家?
这些自责怪罪的说辞就这么和噩梦阴障一起扎在了林亦明的脑子里。
原上人都跑光了,只有零星点点的几户还点着炊烟,没人乱嚼舌根,但他自己心里总是压得阴沉沉的。
后来秋收农忙,林亦明不服输的雇了一个长工,叫许四,是个跛子~走起路来歪七扭八,不过手上功夫勤快,看着也老实。
林亦明不会嫌弃许四干活不够利索。
说真的,只要许四活得好好的,他林亦明胸口的气就不会灭。
疙瘩遍布的老槐树上爬满了聒噪的知了,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曝晒着金黄饱满的麦粒儿,谁要是累了,就躺在树下的阴凉土窝里歇一小会。
再后来,林亦明托人找了一个阴阳先生帮忙去寻寻看看哪家的姑娘旺夫,买来做媳妇。怎么看呢?林亦明一开始也搞不太明白,以为是看相摸骨。
后来,神神叨叨的阴阳先生低凑着脑袋在林亦明耳边嘀咕了一阵,才知道是看那个玩意儿。
林亦明听到后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让旁人看那个玩意儿,这不是糟践自家媳妇吗?
他光着膀子在自家院子里踱步,在许四担忧的目光中,来来回回走到天蒙蒙亮。
后来一想反正是买来冲喜的,就索性递了几块碎银子,还扛了几袋苞谷,算是答应了这事。
一年的收成也不多,给了阴阳先生的报酬,就没有多少钱买媳妇了,只好掏出了自家藏在床炕下的银子。
这些是父亲留给林亦明仅剩不多的东西,乌黑卷边的碎银子攥在手心,嘴里嚅嗫的骂了自己。
板车上的林亦明脑袋斜歪,靠着背后的几袋苞谷,想要顺顺心:
“四哥哩,你说这个年月,这几袋苞谷和银子买了老孙家的姑娘,他还不得对着咱感恩戴德!”
许四赶着驴子,回头咧嘴;
“这可不!估计还得把咱当祖宗供着!就是不晓得这姑娘长嘛样,就怕长的埋汰,东家你看了心里不舒坦。”
要买的媳妇长啥样俩人都没见过,阴阳先生托人带来的消息,他们才赶着驴车去的。
听到这话,林亦明想起了腐老的阴阳先生鼓着浑浊的大眼对自己的交代:
谁家闺女没事给人看那玩意儿,都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要不就是长的磕碜,你林亦明不能想着啥好处都占啰!
板车颠簸摇晃,林亦明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真要是个烂怂的丑货,咋办?自家已经死了两个媳妇了,再死自己的臭名声就传开了。
林亦明想着,晃晃悠悠的听到了一阵的急促的马蹄和嘶鸣声,明显是一队急匆匆的人马!
当头的烈日一下子就没了光景,背脊倏地吓出层层冷汗!
林亦明猛的别过脑袋,瞪起老大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道路尽头飞扬而来的尘土,飞快的掏出银子直接就解开了裤头,冷飕飕的听到身后的许四喊道:
“东家!马贼呀!要命的马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