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明动了一动，想要起身阻拦，身旁却伸来一只铁铸般的手，将自己牢牢按住。

他转头望去，面具之下，蓑笠之中，百足却没有望着自己，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婆婆。

自从她俩推门进来，百足的目光就再没移开过。

赵天明心知有异，稍微一想，眼下这正闹饥荒的灾厄年头，又赶上白河边上暴雨天气，怎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对古怪婆媳？

瞧起来虽也像是过路避雨的，但这么乱的世道下，只这一对柔弱女子结伴同行，也太不合常理了。

他知其中必有蹊跷，也就不再起身，静观其变。

那起了色心的官差却色令智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上前走了几步，发现大殿里那两位披着蓑笠的一动不动，好似瞎子聋子，心里冷笑：

“披着一身草，果然是草包。也算你们识相，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他心里，自己是明晃晃的官家身份，这两个不知哪里来的野道士，不敢招惹自己，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了。

身后那位同僚虽欲阻拦，却也不见得是出自善心，只是天生胆小，只要等会儿自己拉他下水，一起享这无边艳福，他多半也就肯了。

至于那老婆婆，看她那模样，已经半截都埋进土里了，就算想护住自己的孙女媳妇，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偌大一个龙王殿，并无一人能够拦住自己。

心念即此，高个官差担忧尽去，恨不能立即把眼前这美人抱在怀里，出去随便找个偏殿，好好消受一番销魂滋味。这样一想，就连本觉聒噪的暴雨声，都变得悦耳动听了。

他哈哈一笑，加快了脚步。

刚刚走到妇人身前，只见她仍痴痴地瞧着老婆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却是那老婆婆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也没有看向官差，只是对妇人淡淡说道：

“你看看，早就和你说过，下雨天，会有贵人出没，这位官人瞧上你了，想做你的贵人呐。”

高个官差怔了一怔。

“雨贵人”的传说，他当然也听说过，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人称为“贵人”。

他忖度老婆婆这话，不像谄媚，可也不太像挤兑，但听着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当即停下脚步，脸上阴晴不定。

那美妇人听了，终于像是人偶被激活了一样，抬起头来，望着高个官差。

她脸上雨水仍未淌干，犹如眼泪般挂在颊边，看起来楚楚可怜。

高个官差已离她十分接近，瞧得清清楚楚，竟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意，霎时之间，灵台一片清明，一阵自惭羞愧，欲望登时消了。

妇人的眼睛失魂落魄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原来她的眼里只有漆黑的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却没有一点眼白，也没有任何聚焦和感情。

……就像是死人的眼睛。

高个官差寒毛倒竖，退后一步，颤声道：

“你……你？”

那刀疤脸的官差瞧出形势不对，抢上前来，一把扶住了他，先后朝老婆婆和妇人抱了抱拳，歉笑道：

“打扰，打扰！我这兄弟昨晚刚喝了一场大酒，这会儿脑袋还不清醒，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原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