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这样的胆量,向西便敢一个人坦然地面对那孤山旷野。明天还有一节数学课没有着落,他必须赶快把课备好,这样就有时间看一会儿小说了。他在假期时已经把《战争与和平》读了一遍,但感觉还有些东西没有彻底读懂,他想再读一遍。他记起郝老师所说的,要把校园大门关上,于是便把手从里面伸到铁栅栏的外面,从大门外面把那把将军不下马的铁锁合上,确认没问题了,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窑洞里都没有什么光亮了,现在需要点灯了。煤油灯,向西小时候也用过,他的村子当时用的电是从田家湾村用低压线拉过来的,电压不稳,经常会没来没由地断电。向西家里的灯是旧墨水瓶改装的,先在盖上打一个小圆孔,把用白铁皮制成的灯芯模插到圆孔里,用棉花或布条做灯芯,在瓶内注入煤油,用火柴点上就有了光,然而灯光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暗下来,需要用针把烧干焦的灯芯挑掉。不过,向西记忆中没有在灯下读书的印象,印象更深的是他家的灯架,那是一架制作精良的铜制灯树,过年时用粘上沙子的湿软布一擦,还亮锃锃的,崭新如故。
与家里自制的粗糙不堪的油灯相比,学校的灯还要高级一些,是带灯罩的洋灯,可以旋转小轮子来调节灯焰的高低和大小,美中不足的是,那个灯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破了,没办法用了。而灯罩对于洋灯不可或缺,发挥着巨大作用,它可以使煤油充分燃烧,不产生太多的煤烟,也可以把灯光聚拢起来,使光更为明亮柔和一些,也可以挡风,使火焰不至于摇曳摆动。不过向西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小小灯罩还有这么大的作用。他把灯点着后,觉得火焰有点过于昏暗了,看不清字,就把灯旁调节灯焰的小轮子转了转,转到他觉得足够明亮为止,然后打开二年级的数学课和教师备课手册开始备课。他看了一下数学课的课本和习题,觉得这个数学课要比语文课好备一些,在如何过渡如何转折方面容易操作。就当他拿起笔,打开教案本,准备写教案时,却嗅到了浓浓的煤油味,再一看,满窑都是黑黑的烟雾,原来是他把那盏洋灯调得太亮了,冉冉上升的没有充分燃烧的煤油烟一会儿就把窑洞填满了。向西只得把灯吹灭,把天窗和门都打开,自己走到院子里,等那窑洞的煤烟散尽。
外面月色很好,月亮虽然只是半圆,但月光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满月都要皎洁明亮,把整个校园都照耀得一片光亮。天空没有任何遮挡,澄澈透明,没有一丝云彩。在月亮光辉的映射下,星星稀稀疏疏。向西很想到校园外面的山路上走一走,看一看月光下的雾濛濛的群山,看一下山路上的月夜景色,但又觉得自己不能过于放肆,谁知道外面会有些什么东西。他便在校园里蹦蹦跳跳起来,一直等了二十几分钟后,窑洞里的煤烟才散尽了。他跳到校园东边的那个乒乓球台上,又做了三十个俯卧撑,才汗微微、气喘吁吁地回到窑洞里。
向西又点上了灯,灯光过于昏黄幽暗,他看不清字迹,他不得不把灯芯再拧大一些。为了把煤烟散出去,他把天窗完全敞开。可不一会儿,又出了问题,窑洞里煤烟味是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可没有任何遮挡的山风也吹进来了,把灯焰吹得摇曳摆动,晃来晃去,同样看不清字迹。没有办法,他只好踮起脚尖,再把天窗关上,任油烟在窑洞里弥漫飘荡,等过了三四十分钟之后,再把灯吹灭,再到校园里蹦跳一阵。折腾了很长时间,等向西把课备好了,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了,他本来想着要早点把课备完,再读一会儿书的,没想到搞得这么晚。保温瓶里还有热水,他倒出来,想好好清洗一下,在十一点钟时就上床睡觉。向西一直有晚睡的习惯,现在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不想再像黄原师范那样,把作息时间颠倒,而是想通过有规律地生活,培养良好的生物钟,从而克服失眠的顽疾。他决定晚上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十一点准时上炕睡觉。
躺到炕上后,李向西不禁开始盘算这几天碰到的人和事,觉得自己现在无疑处于逆境之中吧,没有电灯,孤山旷野,大山里边,不过要说差,还没有差到哪里去,最起码这里的风景和空气很让他喜欢,他的上升空间没有封死,他还有学习的时间和地方,不是有很多自学成才的例子吗。等备好课以后,他就可以抽出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学习了。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没有电灯,无论如何,先要买一个洋灯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