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脚下,长街中心。酒楼连阁,热闹非凡。最近几月,皆是生意爆满,酒客络绎不绝。
其中一家酒楼,名为“英雄楼”,招牌上用红漆打上的三个大字格外显眼,“英雄”二字也吸引得来往之人纷纷而入,行走江湖,但凡有些武艺,都觉得自己称得上英雄二字。
英雄楼三楼,那是有点背景或财力的人才会出现的地方,此时三楼大堂正坐着两桌人。
其中一桌共有十余人,这十余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手背光滑,五指修长而尖利,但真正惹人注目的是那五根手指上皆涂白的指甲——江湖一大门派:风爪门!
风爪门以独门绝招“见风爪”出名,出爪迅猛、招式狠辣,所掠之处,风若成型,故名见风爪。
风爪门十余人中为首之人,身着一身白衣,长得尖嘴猴腮,两缕长发飘下,颇有阴森之气。
他此时正死死盯着那另一桌的人,表情格外阴翳。
那另一桌同样十余人,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与风爪门在手上同样有自己的特点:大手指骨处全是厚厚的老茧,整只手又厚又黑,布满了拉丝的肌肉,却全然见不到一点儿骨头的凸起——同样江湖一大门派:无骨宗!
无骨宗以独门绝技“无骨手”出名,只因修炼此功的人从小便把手掌通体培养得又厚又黑,看不到一点儿骨头的突起,出手时力量非凡,干脆至极,利尽浑身之力于手,不见外伤,直毁内体!
无骨宗十余人之中为首之人,身着灰袍,满面虬髯,挨着他坐的身后二人,也同样是虬髯大汉,三人除皱纹外脸目毫无差别,竟是三胎兄弟。
“周门主,你大可不必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你二弟的事情我也替你难过,但你也别把这脏水乱泼到我无骨宗身上。”只见无骨宗为首大汉说到,但脸色却看不出丝毫难过,瞧这面容与口气不出意外便是这三胎兄弟中的大哥,同样也是这无骨宗的宗主:薛武。
“薛武,我二弟如今尸骨未寒,你今天老老实实承认了,再把人交出来,这个事情我就先放一段落……”
“周无劲!我大哥还尊称你一声周门主,你也太不识好歹,周无松的死干我们屁事!”风爪门门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薛武左手之人打断,他正是薛武的三弟薛蛮,这兄弟三人,以这薛蛮长相最是粗旷,说话时表情怒目圆睁,看起来混不讲理,倒不愧名中“蛮”字。
无骨宗领头三兄弟,大哥薛武武功第一,三弟薛蛮脾气最大,薛武右手之人,正是三人中最出名的老二薛文,而他出名的原因,竟是一起江湖情事:几年前,他把江湖第一大暗器门派西南六印珠门门主褚克子的女儿褚月儿拐跑了,虽说是拐跑,可实则二人情投意合,只因这薛文大了那褚月儿近二十岁,也仅比其父褚克子年弱不到十岁,外加褚克子严厉反对这二人的感情,无骨宗与六印珠门天地之差,所以江湖传闻皆用一“拐”字形容薛文。事后惹得褚克子亲自上门要人,但没想到,那褚月儿对薛文一片痴情,死活不肯离他半步,而这兄弟三人也是一致对外,不肯放人,最后几人大打出手,可薛家三兄弟愣是没在褚克子手里讨到一点儿便宜,褚克子几乎便要杀了薛文,结果褚月儿关键时刻竟以死相逼,褚克子被逼无奈只能撤退,临走时还与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并公知江湖。
“薛老三,你少在这占口舌之利,那天酒楼进出的人我们全都问过了,好几个人看着你二哥上了三楼,我二弟的颈椎被人直接捏成两段,试问这般手劲,这天下除了你们无骨宗的无骨手,还有几个功夫使得出来?”周无劲咆哮道,此刻才发现他瞪大的眼睛早已布满血丝,显然是因为他二弟周无松的死。
前几日傍晚周无松独自一人去酒楼喝酒,没想到再次出现在周无劲面前时已是一具尸体,可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只是扶起周无松身子时,脑袋便一下耷拉下去,原来颈椎被人干干脆脆的捏成两段,当时周无劲看着弟弟的尸体,几乎快要站不起身来,这几日他们风爪门找遍当日进出过酒楼的人,其中好几人声称见过薛文出现在那酒楼,再想起弟弟那般死法,周无劲很快明白,弟弟正是死在这薛文手上,而薛文使的正是他们无骨门的绝学——无骨手!
无骨手,出手干脆,利尽浑身之力于手,不见外伤,直毁内体!
听到周无劲的咆哮,薛武右手边的薛文却是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薛文虽与他另外两位兄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长得却远不如那两位兄弟粗旷,眉峰有型,络腮胡打理得十分干净,倒是个精致的汉子。
“薛文?你还敢默不作声?”见薛文沉默,周无劲早已按耐不住,只听风声从他右手掠过,桌上的茶杯便朝那薛文飞去。
只见那薛文面不改色,伸手往前一接,那茶杯通体便被他的大手包住。
薛文往前走了一大步,刚刚捏住茶杯的手往身旁一甩,那茶杯便化作大片粉末被洒在空中,他随即开口道:
“不错!你弟弟周无松正是……”
“等等!”
这薛文似是正要承认,却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两大门派所有人皆是循声望去,却见那靠窗独坐之处,坐着一个少年。
小桌独凳,桌上一壶小酒,配着一碟凉拌小菜。
少年独身,服着一身布衣,腰悬一柄无鞘铁剑。
他头朝窗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不时直接用手抓着凉拌小菜往嘴里送。
只留下一张稚嫩的侧脸给众人。
两大门派之人都看着这少年,可这少年却一直望着窗外,似乎刚刚那道声音不是他发出。
“刚刚插嘴的,是你不是?”周无劲朝那少年开口道。
却见那少年头也不回,嘴里还一直吧唧吧唧的,直到把那口凉拌菜顺下肚子,他才拿起桌上那壶酒,杯也不用,仰着头就让酒随着壶嘴儿倒进嘴里,酒也饮罢,他才慢慢转头看向周无劲,这少年的脸也是映入大家眼中:
锋眉劚玉,凤眼闪慧,松鼻立傲。
棱角有致之脸庞,蓬勃生机之神态。
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这少年脸上,他仿佛不觉刺眼,似乎他与这阳光本身就是一体而成。
“肯定是我啊,这楼上就这么些人,不是我,是鬼吗?”
少年漠然的话语传来,周无劲听完奋袂而起,那薛文却有些发愣,心道:好俊的少年!我自认相貌不错,虽年龄不小,但平时也多有保养,只是没想到跟这弱冠之年的孩儿比,却终究是我这老家伙不知好歹!
“无知小儿,你爷爷我现在可没心思留有气度!”闻声,周无劲已经比划出双手成爪朝那少年飞身而去,那煞白的十根手指看得人心颤。
几乎刹那间,周无劲已至那少年跟前,一只利爪便朝那少年天灵盖抓去,见此一幕,薛文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他对这俊俏少年颇有好感,原有帮忙之意,可周无劲出手太过迅猛,他也无力回天,只想着今日一定好好帮这少年收尸。
“啊!”
一声惨叫传来,声音却不同于那少年,薛文睁开双眼,却见着周无劲捂着右手朝风爪门的人奔去,直至落身于风爪门众人身前,大家才看清,周无劲右手原本五根尖利手指的指头关节如今都齐齐的断掉!鲜血不止!
见此情形,三楼众多酒客纷纷跑下楼去。
薛文震惊之余,朝薛武问去:“大哥,这……?”
只听薛武同样有些不可置信的解释道:“周无劲的指头是方才被这少年用他身上的铁剑斩断的,若不是我瞧得仔细,可能也没注意到这少年出剑。”
薛文朝那少年望去,却见那少年还在抓着凉拌小菜往嘴里送,左脚还是踩在板凳上,那柄无鞘铁剑还是挂在腰间!
“这英雄楼怎么了混进一群狗熊?”那少年开口道。
周无劲右手鲜血直流,刚才的气焰已经被这少年一剑斩断,面对少年的挑衅,周无劲暗自怒道:刚才这个照面确实是我托大了,他这一剑确实来的果断。
“你是哪家的小子,竟来招惹我风爪门?”比刚才那一剑更让周无劲担心的,是这少年淡然自若的神情,刚才的交手确实是周无劲掉以轻心才被斩断五根指头,真要认真起来,不一定会输这少年,再想他们风爪门十余位高手都在这,轻松便能将这少年制服,但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功夫和这等高手的自信与气魄,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我无门无派,也没有招惹你风爪门。”少年依旧在那吃菜喝酒,连脚都不曾放下。
“你没招惹我们风爪门,那刚才我们议事之时,你何故插嘴?”周无劲沉声道,心里只希望这少年真是无门无派,若真如此,今天指定把这少年碎尸万段。
“这英雄楼规定只能你们说话,旁人必须安静吗?再者,我插得是他的话,又不是你的话,他都没把我怎样,你却上来就以杀招出手,到底是我招惹你,还是你招惹我?”那少年抬头示意薛文,向周无劲回答道。
薛文见状,向那少年走近一步,双手抱拳道:“小兄弟,今日是我和风爪门的事情,便不劳小兄弟操心了。”那互抱的双手巨大浑厚,全然见不到一点骨头。
“我可没为你操心,只是有狗熊作怪,扰得我喝不进酒,便偏要说上两句。”少年淡淡道,只是心里暗自佩服:那薛文杀了周无劲二弟,刚才便说是他与风爪门的事情,却没说是他们无骨宗与风爪门的事,真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
“你这小子再以狗熊相称,看我风爪门不把你嘴巴撕烂!”周无劲身后的风爪门弟子朝那少年吼道。
“你家门主都少了五根指头,你哪来的胆子犬吠?”少年不急不慢的回答道。
那风爪门弟子顿时哑火,只是周无劲的表情愈发阴沉,无骨宗与风爪门皆是江湖武功门派中以手出名的,两大门派一直暗中较劲、互不相服,可今日他身为风爪门门主竟在一个少年手上吃了瘪,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头还被齐齐斩断,怕不出三天,这般丑事便能在江湖出名,那风爪门岂不是在江湖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