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新年。
拥挤的群楼灯火通明,其中一户黑着灯,玻璃窗旁坐着一个男人,凝望着窗外绚丽的火花,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香烟,些许灰烬已飘落在地上。
“咚咚咚。”
“呼,来了。”男人撑起身子,把手里那冒着火星的半截烟往一旁的烟灰缸一戳,拍了几下身上老旧的衣服,拖鞋啪叽啪叽移到门边。
“谁啊?”声音听上去残阳落日。
“快递。”声音听上去明日朝阳。
男人摇摇头,他不记得有谁会给他寄快递,如今他的生活不是时不时去楼下小卖部买香烟,就是面对巨额的房租,其余时间就是吃喝玩乐,整天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钱从哪里来呢?各种借贷平台应有尽有,东借借西借借,生活表面上竟看上去有滋有味,种种催债早已被他选择性忽视了。
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男人挠着头打开房门,昏暗的楼道里站着个小伙,戴着绿色帽子,背着一单肩包,上面写着“中国邮政”几个小字。
那小伙拉开拉链,在包里一堆大大小小的寄件中翻找一阵,然后抽出了其中一份,“收件人,十年后的徐先生。对吗?”闻到漫溢出来的气味年轻人撇了下眉头。
男人脑中久远的记忆此刻被重新拾回。
“哦,对的,”男人接过递来的笔,开始在邮件上签字,“这种时候没有多少人在工作了吧,辛苦了。”男人把笔盖盖上,还给了小伙。
“害,是啊,这年头底层人谁会好过,不过呢,撑过去就是雨过天晴,就是阳光明媚!”
看着小伙的样子,别有一番亲切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要进来休息一下吗?”男人抬手向后指指屋内。
“不了,还有活。”小伙迈开步子就要离开,突然又站住,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大叔,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小伙走了,男人关上门,又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唉,大叔,呵呵。”男人看着窗外摸着自己的胡茬,“嗯,是该剪剪了。”男人打开椅子旁的小台灯,习惯性地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又顿了一下,塞了回去,把灰缸里的半截烟拿了出来,搓圆烟嘴,重新点燃叼住,借着灯光把快递撕开,一张微微发黄的信封显露出来。
男人轻轻地把信封撕开后,取出里面的纸张,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新年快乐!哈哈,今天老师叫我们写给十年后的自己一封信,不知道怎么开头,不过呢,这是给我自己的信,不用管这么多了,你还好吗?在新年出生的我们每次过生日饭都是和年夜饭一起吃的,今天妈居然亲手做了个蛋糕,嗯,虽然不太好看,但吃起来那叫一个香,还有你知道吗,爸今年回家来了,虽然大后天就要走了,不过我也很开心,还有……。”
男人读着留下泪来,眼泪在纸上划出印记,信中其实没有写什么,只是写了那时平凡的生活,以及早已逝去的快乐时光。
男人将纸翻过一面,母亲的字迹让他不禁让他喉咙一痛。
“今年也要加油学习,快快乐乐地生活哦。”
那时生活还很自由快乐,父亲虽然不常回家,但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母亲尽管很严格,但从来没有让自己的肚子饿过,时不时还会学些不知道哪来、奇奇怪怪的“美食”做给自己吃。
自己当然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成功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然而就在大学的第三年的一天晚上,洗漱好准备睡觉的他照例等着接父亲打来的电话。
可到了那约定的时间,电话没有响,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还是没有打来,着急的他等终于不下去了,打了回去,一次,没有接通,两次,还是一样,直到他也记不得是第几次了,电话接通了,他缓了一口气,可接下来来自陌生声音的一句话让他仿佛置身与梦中。
“抱歉,你爸爸在工地上发生了意外,没有抢救过来,抱歉。”
电话挂断了。
那天晚上,他哭着和老师请假,哭着到火车站,哭着下火车,拖着草草准备的行李哭着回到家,哭着面对满脸泪痕的母亲。
第二天母亲病了,用尽赔偿的钱也无能为力,几个月后母亲也走了,他在家里收拾着东西,当翻出自己出生时的照片,他才想起来自己出生时父母都三十多了,而自己现在二十多岁,结婚晚的他们没有享受到一点舒服的生活。
而在那之后,他无心学习,于是没有毕业,并且也没有了生活的动力,漂泊几年,最终没有太多积蓄的他,就不再随波逐流,停了脚步随地租了一个不太贵的房子,这一生活就是三四年,而在这期间他养成了吸烟的习惯。
幸运的是周围的邻居挺友好的,他在这里感受到了不寒冷的温度。
当下,男人把眼泪抹去,“害,不想这些伤心事了,待会洗个澡,整理一下,明天去找个工作吧。”他把剩下的烟头丢到烟灰缸里,把信折了又折,仔细地塞回信封,又把信封放到床头柜里。
他走进卫生间……
然而残酷的现实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放水,没有大学毕业证的他在这个社会上最多只能找到月薪一千多的工作,他也欣然接受了,虽然这对他欠下的债只是杯水车薪。想要还清还要另寻他法。
男人打算碰碰运气,第二天就稍微打整了一下,漫无目的地去外面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