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皈依后，天地顿时变了模样。

和尚不再是青灯古佛前的小沙弥，他蓄起了乌黑的长发，穿上一身鲜艳的喜袍…而在他的面前，则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他们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

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

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那些比翼双飞心心相印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甜蜜而真切…

但会逢一日，已为人父的他不经意间又看见远处的青山，那些起伏的轮廓让他想起从童年开始便照进回忆里的一切。

想起古寺晨钟，想起西山暮鼓，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终究只凝成一句“阿弥陀佛”。

于是，他慌乱地闭上了双眼，就像当年佛前被问到第四个皈依时那样。孰料下一个瞬间，重新张开的眸子里却只剩下一座草木稀疏的旧坟。

皱纹爬上了他的面颊，青丝也被染成了白发。

他就那样以一个老翁的形象坐在坟前，连拭去灰尘的动作都让他气喘吁吁。

子孙们担忧的附在他的身旁，但从掌心传来的冰冷，却还是将他的表情雕琢地痛彻心扉，镌刻地刻骨铭心。

那些依依不舍的眷恋，宛如就在昨日，但终究被浅浅的一抔黄土隔断——她在里面，而他在外面。

“阿弥陀佛。”

蓦然，天地间，又响起了那熟悉的佛号，而这一次，所有的幻像全都消失，恒苦整个人如同从云中坠落，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原来，他还站在恒智方丈面前，他还站在般若斋之中。

恒智开口：“数十年来，师弟你都被同一个梦魇纠缠，老衲知道你不是在向佛祖忏悔，而是不确定当年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恒苦沉默着，无力反驳。

恒智又道：“痛心沉湎让师弟你数十年都停在当年那个交错的瞬间，你拒绝前进，拒绝承认，一步也没有向前挪动过…其实若不是走到最后，你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