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云白没有动,反而带着审问的口气问道:“报上你我姓名,身份,当前季节”
少女愣了愣,“奴,奴家唤作流宋,是您的仆从。”
“您是玉族三嫡之一的浪嫡长子,名云白,是奴家的主人。”
流宋害怕地吞了口唾沫,“现在是宁季,再过十日便是灾季。”
玉云白将流宋的描述与自己的记忆对应,没有差错,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这说明流宋神智正常,自己的记忆也没被动手脚。
可他不敢松懈,连忙追问最为关键的问题:“祷唱你的信仰。”
闻言,流宋知道审问到了最后一关,她闭上泪水朦朦的眼睛,低下脑袋,跪立在地,作忏悔模样。
“载着满船星辉、点亮无光大海的明灯娘娘啊,请您不要抽身离去,您是我永远的母亲,我沐浴在您的慈悲里,我忏悔您的哀伤,我将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偿还前人的罪责。”
“汪洋满目,悲鸣彻骨。”
言罢,流宋忽然浑身一轻,腹部的绞痛忽然消失,皮肤下的搅动遁去无形。
她豁然欣喜,抬头看向玉云白,盯着男人深陷的眼眶,等待他的审判。
玉云白生着一副俊俏的脸,左眼空荡,右眼里塞了一颗精致的碧玉鬼工球,算是一只义眼,也能转动。
却见玉云白仍然立在原地,不说一句话,空洞洞的眼眶高高“俯视”自己。
“先生,奴家没说对吗?”流宋很恐惧。
“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玉云白的脸色很糟糕,“这是哪里?”
“这里是大落的清茗茶楼,哦哦,对了,您还是茶楼的说书先生。”
“你我如何相识?”
“四年前,奴家全家四人被一位玉族老爷所害。”
“爹爹死在马蹄下,阿娘被羞辱,撞墙自尽。那玉族老爷正要侵犯奴家姐妹,先生您侠肝义胆,出手相助,保下奴家清白。”
“可爹娘丧命,奴家无处谋生,又见您拄着盲杖,便请求做您的眼睛,日夜侍奉在身旁。”
“昨夜你在哪?有没有乱跑?”玉云白追问。
“唔...一直在床上,为您侍寝,但您还是不愿意碰我。”说到这里,流宋的神情有些落寞。
剑光飞舞,青蚨剑竟被玉云白收至身后。
他沉声道:“现在开始,不要思考神灵之事,摒弃念头,再说一遍,万不能思考神灵之事!”
“我定让你活下去。”
流宋唱完祷词后,扭曲的气机像是生锈的机器般,所有动作瞬间滞涩。
但事态并未好转。
因为一道目光,穿透流宋的肚子,扎在了玉云白身上。
“目光”本是一种唯心的概念,但此刻,怪物的目光像是沙漠之鹰的子弹,一枪嘣进玉云白脑子里,旋转,穿透,留下一个大洞。
它有超脱我认知和理解的力量。玉云白的脑子一抽一抽地痛。
汪洋天中的怪物称为“异灵”
而神灵的尊名,有神秘的力量。
祷唱神灵尊名,是遭遇异灵事故后检查精神正常的必要手段。
“明灯娘娘”是玉族信仰的唯一神灵,流宋念对了祷词,就说明她的信仰没被异灵扭曲,也说明这是真正的流宋,是那个每日搀扶玉云白,侍奉起居,玉云白无条件信任的,可爱而又可怜的16岁少女,而不是异灵伪装的。
通常来说,异灵听不懂玉族的语言。
可听到祈祷后,异灵变得躁动,这很不正常。
流宋会死么?如果就这样拖下去,谁知道后果?
流宋......
玉云白豁然咬紧牙关,这个少女陪了自己四年。
看不见光的世界孤独而彷徨,她的声音一直如一座灯塔,如一柄安定的船锚,如一只紧握的手,牵着自己,在无尽的黑暗荒原上流浪。
四年,时时刻刻的陪伴,这份精神上的依持,远比盲人的拐杖重要上万倍。
玉云白不是绝情的人渣,相反,他珍惜身旁的每一个人,他宁愿自己死,都不愿意流宋死掉。
遭遇异灵,玉族最标准的做法是通报巡守衙,请出强大的“巡守”,斩杀或镇压异灵。
可此时,厢房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动动手指都可能让异灵暴走。
异灵噬身……
噬身……邪祟附体?
豁然间,一道灵光从玉云白脑海中闪过。
“流宋,为我更衣。”玉云白深呼吸几口气,强压狂抖的五脏六腑,“不穿我玉族的衣裳,穿那件长袖的墨青色长袍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