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窝头塞进对方手中,陈青烊胡乱吃了几口便瞥向那个圆溜溜的脑袋。
“小师…呃…姑娘,这雨天不在庵里待着着,偏要钻进山里找我做甚!”
“我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我叫商心慈!”
小尼姑将最后一块窝头塞进嘴里,眼神随着言语透出股子说不上来的坚定。
“我是庵寺收下的第三十二个弟子,也是最后一个,如今师傅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我要报仇!”
陈青烊被篝火烤的昏昏欲睡,正要点头应和一番,倏地反应过来。
报仇,她说要报仇?
找谁报仇?
陈青烊顿觉不妙,不解中杂着震惊问道。
“佛家不是最讲究果报么,一切皆有因缘定术,你不好好的参禅拜佛,做这杀人取命的事情做甚?”
“呵,恶有恶报?”,商心慈悲怆一笑,“当年说下这话的那位佛陀,他一定是疯了!”
“咦…”,陈青烊似是对这话极为认可,嚼着窝头连连点头。
“况且庵里还有好些师姐都被那群畜牲卖进柳三娘子的娼窑里了,如果我不想法子救她们…”
商心慈有些沮丧,进了那般去处,下场自然是不必多说,她以手抱头盯着噼啪作响的篝火,又道:
“道长,你说如今这世道人心,真的还比不过无间阿鼻吗?”
“也许吧”,这已经是陈青烊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柳三娘子”这个名号了,他屈指弹向手中的湛湛青锋,蓦地想起陆老道说过的一句话来。
“不然为什么我们所有人来这世上,生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哭喊闹腾呢!”
说罢心中暗暗惊,小尼姑这是被那穷山匪给激活了啊!
只是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纵使知道庵中尼姑们被掳去了何处,孤身一人又如何去寻仇?
陈青烊还想再劝劝,却见商心慈怔怔出神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到他手中的长剑上。
“经此一遭我便想清楚了,学佛渡不了世人,更救不了自己,我阿爹说的对,生在这般的世道里,只有自己能做主才能救的了别人,所以…”
商心慈顿了顿,似乎也知道接下来的话语难以开口,她又低了头去,声若蚊呐。
“道长,我想跟你学剑!”
“啊?”
学剑,她说要学剑!
跟我么??
这下子,顿时轮到陈青烊开始愁苦起来。
自己这一手剑术来的叫自个都觉莫名其妙,又哪来的能耐去教别人。
于是干脆以肘做枕躺在了草堆上去,背过身道:
“救人这事倒也好办,我瞧商姑娘的谈吐名字也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子出身,大可让你家中长辈寻官差…”
他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了去。
“阿爹他心里装的只有朝廷的丁铁盐税,连去庵寺里出家都是我偷偷跑出来的,又哪里会去管这些事情。”
商心慈说罢不再言语,重新变回了那个缩着头发怔的斑鸠模样,陈青烊只得翻起身来,耐心道:
“恕我直言商姑娘,贫道时下连自个要去哪里尚都没弄清楚,你跟着我莫说学剑了,指不定哪天就得给性命弄丢在这荒山野岭中。”
说着,摸出张‘诛煞破邪符’递给商心慈。
“男女终归有别,这间屋子便留给商姑娘,这符纸夜里应付鞋遮眼打墙的游魂不成问题,等熬到明儿个天一放晴,你便自己寻路回城去罢。”
说完也不给商心慈机会纠缠,提了剑走出院子,便准备再寻个屋子对付一晚。
可居高而下一瞥,却见那凛冽山风之中,竟有几个背着厚重行囊的身影快步走上廊桥。
几人携带的书箱上面用竹竿裹着油布,撑起一块尺许见方的空间高高遮住头顶,夜色中远远望去,好似箱子长出两条长腿来穿行于山中,端的是古怪无比。
瞧那前进的方向,却是正正的朝着这因篝火而发出光亮的院落疾步行来。
山风又起,吹落一地的杏花稀疏。
这久无人烟的荒村里,又闯进第三波借宿的客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