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到了雨季。
这山间始终不见放晴,斜风细雨杂着漫山的浓雾挥之不去。
即使已经穿了以桐油浸泡过的蓑衣,走了许久山路后寒风依旧穿透了这层屏障,湿湿哒哒的渗入蓑衣之下的袍子里。
好在夜色来临之前,陈青烊总算在这浓荫茂之中寻得了一个去出。
那山垄的高处,掩在蒙昧黄昏中的是一大片灰墙黑瓦的建筑。
瞧着像处人家不多的村子,奇怪的是此刻已然到了饭点,那村落上空却不见半缕炊烟。
一眼望去冷冷清清的,好一副雨中荒村的萧索离尘感。
要是换了寻常人,非三五人结伴决计不敢闯进这黪漆漆不知深浅的去处。
可道士么!
摸了把已经快要拧出水来的衣衫,陈青烊无奈叹息一声,旋即以剑拨开路面上已经疯窜至齐腿高的薅草,孤影向着那山垄而去。
愈靠近村落,那股子萧索荒芜的阴森感觉也跟着愈发强烈。
周遭清冷的吓人,入耳除了稀风疏疏雨搅动树叶的哗啦声,就只剩头顶那叫不出名字野鸟的“咕咕”饥鸣。
“看来你也同贫道一般,是个五脏庙没处着落的。”
陈青烊盯着树梢上浑身漆黑的夜鸟自嘲一笑,旋即便踏上那座与山道相连的,腐朽破烂的几乎不能被称之为廊桥的廊桥。
脚下溪水潺潺流淌,桥上咯吱做响。
这响动终究是惊动了那埋头梳理羽毛的野鸟,两粒晶石般的眸子也跟着转向陈青烊。
咕噜噜瞅了一阵,野鸟终是抖去毛上雨水,展翅冲天而起的同时,似乎也将这沉寂在夜色中的荒村一并给唤醒了起来。
进了村,却见这里的破败比起原先的庵寺更甚一筹。
那被绿幽幽的藤蔓所遮盖的是枯井,土坯垒就的围墙上遍布裂缝,就连屋顶的瓦缝中也挤满了探出身子来的蒿草。
接连扣了数家门环都没等到半点动静,陈青烊终究默认了这里确实是处荒村的事实。
想来也对,不说这山中道路闭塞瘴气弥漫,单就说有胖首座猫儿黑那伙子强人贼寇的存在,谁又能在这般地界久住下去。
眼见雨势仍无放晴之意,他只得寻了处还算完整的院子好来遮挡这让人恼火的风雨。
虽说拿定了主意要在这过夜,浑身湿漉漉的又如何能睡的安生。
陈青烊在残垣中理出间屋子,点燃一展油灯,便甩下随身包袱又钻进了黄昏中去。
再回来时天色已然黑透,他抱着捆未被雨水浸湿的柴禾刚要进门,就见那侧屋窗棂前稀稀疏疏的晃动一道人影。
这下子,就是似陈青烊这般习惯了夜宿荒野的人也不免一阵惊疑,不知何时右手已然下意识摸向了剑柄。
“寻仇!”
“借宿?”
亦或是那伙人贩子的同伙追上来了不成?
正要拔剑动手,却见那摇摇欲坠的木栅门被人先行一把拉开。
接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便从门里探了出来。
剑柄上攥紧的手指又松弛了下来,陈青烊定眼一瞧。
好嘛,还是个熟人!
……
篝火燃起驱散了寒意,也将这处处透着破败的厢房短暂照亮。
取了几个冷硬的窝头串在剑上烤热,正要对付一下自己那已经造了许久反的五脏庙。
陈青烊目光一扫,又落向在那火光中低头不语的,被他白日间才在山匪手中救下的小尼姑。
无奈摇了摇头,只得取下一个窝头递了过去。
“要吃么?”
从进门后就没说过话的小尼姑抬起头来,她先是看了看一脸漠然的道人,又瞥向那冒着热气的窝头。
“咕…咕…”
心中正要拒绝,肠肚却发出一连串不争气的饥鸣来。
陈青烊哑然一笑,显然在这深山夜色中赶路,对一个小姑娘来说也是场极其需要勇气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