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首座,我与师弟将客人带回来了。”
院子里登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接着从各处厢房偏殿涌出来一群光秃秃的脑袋来。
怪异的是,这些个僧众手上不见佛经念珠,打前的却个个的手提刀剑铁器,靠后则是肩扛铁叉钉齿一类的农具。
为首那个胖子是手捧一串盘到油亮的念珠,在众人簇拥中朝陈青烊走来。
胖和尚瞧着是个行者模样,面色富态头带铁箍,先合十行了个佛礼,笑眯眯道:
“即有客人,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备些斋饭来。”
说罢朝做个请的手势:“还请小哥先随我去厢房用茶。”
陈青烊亦是笑眯眯还礼:“听大师这么一说,小可这五脏庙还着实有些没着落哩!”
两人说着话走入后院,这里虽也破败,可到底茶盏桌凳齐全,比之处处漏风的前院已不知好了多少,到底像个人呆的去处。
不多时,原先在山野中碰到的小和尚便端了一簸箕食饼走进厢房。
东西不算丰盛,高粱面捏成的窝头,外带两碗不知何种野菜熬成的汤水。
“还请小哥见谅,逢上现今这年头,本寺也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招待香客了。”
胖和尚很是热切的将窝头掰碎泡入汤水中,陈青烊顿了顿,端起碗尚未入口,耳侧却响起一阵若无若有的呜咽声。
打眼瞧去,小和尚正杵在一旁瑟瑟发抖,赤青一片的脑门子上满是虚汗。
只是这恐惧的对象么…
陈青烊瞥了眼那视线绕过胖首座,死死落在自个身上的小和尚,忽然又默不作声将碗放回了桌上。
行者打扮的胖和尚登时愕然:“小哥可是嫌弃斋饭太过简单?”
“那倒不是,我这人生冷不忌,只要啥东西在锅里滚过一遭都能咽得下去,只是么…”
说着,他看向皮笑肉不笑的胖和尚。
“我怎么听着有女儿家的声音,莫不是这禅院的大师傅们经念的烦了,请了城内花坊里的善信来一道普渡?”
“啊这…”
胖和尚听罢陈青烊这半是嘲弄半是试探的话语也不气恼,面皮突然古怪的抽动几下。
“小哥误会了,今儿个确实有山下的善信来寺里奉香,没准带的女眷多了些…。”
“无妨无妨,小子虽听不得真经,能随着师傅享享眼福也是极好的”。
陈青烊说罢三步并两步跃出厢房,冲着那呜咽哭泣声不断响起的地方急急而去。
胖和尚脸色难看的跟吃了口砒霜一样,当即也顾不得维持首座形象,抄起架子上一柄铁剑便也匆匆追出厢房。
前脚陈青烊循着声音一路赶到后院,刚要进门,却被两个持叉守门的武僧阻住了去路。
后脚胖和尚则提剑快步赶来,也慌忙张着臂将他拦下。
“小哥莫要再打趣贫僧了,我这里好歹是佛门寺院…”
凄厉的哭嚎声近在耳畔。
陈青烊冲其咧嘴一笑,首座胖和尚也张嘴苦笑,漏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来。
两人相视间,陈青烊忽地揪住其腰带一拉一送,首座那肥胖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连带着撞倒两个把门武僧后跌进院内。
“大师休要吝啬,小可却是待之不急了。”
陈青烊面上笑盈盈的,趁两武僧还未及从地上爬起,已然闪身越入了后院的厢房。
他打眼一扫,便在满屋子热气中寻到了目标。
厨房右侧的角落里垒着一座土灶台,里面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上面一口铁锅锅盖被热气顶的来回摇摆。
灶台后则掩着一扇紧闭着的小门。
这门后正是那道自打一进这寺庙就听到的,若有若有无的哭声的来源。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事到临头陈青烊还是不愿看到那残酷的事实。
深吸一口气,他几乎决然的将那木门一脚踹开。
狭小的套间内堆满干草。
而蜷缩在草垛中的又哪是什么獐子,却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尼姑被剥了衣物,遮了嘴巴后捆住手脚的身子正在瑟瑟发抖。
至于那两个同样光着脑门,却骂骂咧咧穿着衣衫的和尚…
两人眼中发红的兽欲还未褪去。
再配合手臂上铺满着的刺青与草垛里赤条条的尼姑,给人一种说不清的荒诞与怪异!
大抵这两假和尚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办这活时最紧俏的关头被人生生打断了去。
这如何叫人不恨,又如何叫人不恼!
可陈青烊却瞧着那两眼空洞麻木,大概还不足豆蔻的小尼姑面露悲戚,心头没来由窜起一股郁气。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遭遇产生了怀疑。
这真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人经历过什么才会变的这般畜牲不如?
来不及思考,身后首座和尚暴怒的声音便厉喝而起。
“小子,原是怕惊跑了你才以礼相待,本想着以你这般俊俏的皮囊,药倒后送到柳三娘子处又是大功一件…”
陈青烊闻声回头看去,胖和尚已经拔剑在手,面上没了先前那面团儿似的笑眯眯,只有毫不掩饰的凶戾阴冷。
骂咧中,他甩手抖了个剑花杀进门内。
“既然你这么着急想死,这功劳佛爷我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