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终于在她之前搬出了钱家老宅,之后,她更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没有父母的吴阿九。吴阿九也理所应当,如钱南嘉所期望的那样,只有钱淑芬一个娘了。不过,钱南嘉没有如愿让她和吴阿九的女儿姓钱,她给女儿取名吴钱,小名钱钱。于是,钱家上下“钱钱,钱钱!”地喊着吴钱,听起来这孩子姓钱名钱,钱家的富贵姓,这孩子继承了两个。
吴阿九家里排行老九,轮到他结婚时,家中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而钱南嘉竟又再一次兑现了她当初说的话,结婚后,她继续住钱家老宅,继续将赚来的工资全数上交给钱淑芬保管。
不过,吴阿九不愿意,他是家中阿九,最小的幺弟。为了阿九讨老婆,他上面几个大哥一同凑钱,在吴家老宅子上,给阿九盖了新房子、打了新家具、添了缝纫机。房子、票子、家私,丹亭镇的男人讨老婆该出的,吴阿九一样都没少出,他吴阿九家的男人,往上数,祖上八代就没有给人做过女婿的!他阿九再长的得不堪,他也是讨老婆,他的小孩必须姓他吴阿九的姓,他女人的工资常年往老丈母家拿,他吴阿九也不答应!
不过吴阿九不善言辞,在能言善辩的钱南嘉面前,他就是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的闷葫芦。于是,吴阿九只得天天在家,独自一人喝闷酒,那酒劲一上来,就如充足了气的煤气罐头,说爆就爆。
一日,吴阿九喝了大半天的酒,大脸盘子涨得通红,几天没刮的胡渣子爬满了大半张脸,血红的双眼暴突在眼眶外,像头没睡醒的恶狮冲到了钱家老宅门口,他大吼一声:“钱南嘉!你给我出来!”
坐在老宅子客堂里的钱南嘉听到窗外的吼声,她不慌不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头斜眼瞥向门外,还未等吴阿九回过神,门已经被钱南嘉一甩手,啪地一声关上了。气得吴阿九站在门外面直跺脚,他低着头在地上找了一圈,见地上躺着一块血红色板砖,他弯腰捡起板砖,抡起板砖就往钱家老宅客堂的玻璃窗户上,狠狠砸了上去。
就听脆脆一声“咔嚓”之后,窗玻璃被击得粉碎。邻居们闻声纷纷挤到弄堂口探头来看热闹。那个时候的丹亭镇上,鲜有人家买得起电视机,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对身边发生的大小事都抱着百分之百的好奇心,但凡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都赶紧跑出门去看。
可坐在屋内的钱南嘉纹丝不动,窗玻璃砸坏了又怎样?吴阿九又爬不进来。水泥翻修过的老宅子,结实得很。玻璃窗碎了,后面还有铁栅栏挡着呢,钱南嘉根本不怕他。钱南嘉也不跟吴阿九吵,吵吵闹闹丢了她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的体面,她就晾着吴阿九,让他在外面蹦跶好了,蹦跶完了自然偃旗息鼓。
如钱南嘉所料,吴阿九在弄堂里拍着手、跺着脚、扯着嗓子吼了两下,骂了几句娘,便不再作声。钱南嘉比吴阿九大了整整三岁,她心中冷哼,要降伏个阿九,姐有的是办法。
小姑子钱南嘉有的是办法治她的男人吴阿九,可金志赢却没办法治她的男人钱南生。钱南生不但不听她的,他照样在搬出钱家老宅后的几年里,工资一分不少继续上交家中老娘。
在钱南生心里,钱家才是他的家,钱家人才是他的亲人,而金志赢不是。在钱南生心里,他需要和丹亭镇上的所有男人一样,他也需要一段婚姻、一段完整的婚姻。
在钱南生看来,没有离异的婚姻才是完整的,他愿意为这段分而不离的婚,蹉跎一生,反正都已经蹉跎了青春,那么蹉跎整个人生,又何妨?
钱南生的兴趣从来不在婚姻和家庭,他有他的鸟儿、花儿、串儿、破铜烂铁儿,他从来不为那些争吵不休的声音苦恼,他那些玩意儿足够让他快活一辈子。而金志赢便是他那个完整婚姻的合作者,当然他还需要一个孩子,等到他老了不能动时,他的口袋一定空空,到那个时候,他的孩子必须照顾他,给他养老送终,这便是钱南生给自己盘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