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开关打开,一只焦黄的蛙缓缓醒来。
生命开始发酵。
透明灯泡内,双螺旋状钨丝高挂上空,钨丝下方摆着张床,床上躺着只刚睡醒,思绪发散,双眼朦胧,正迷糊着的蛙。
滋——滋——,钨丝闪耀,未能完全亮起,幽暗的灯光下,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
发散的思绪,逐渐被收拢回归到脑中,连同空气中的湿气。氧化发黄的肉体内,是渐渐回想起自身的潮湿灵魂。
“我……”
我是三杯。
回过神来的瞬间,低血糖症状袭来,为灵魂带来强烈的晕眩。同时,极致的饥饿从肚皮底下,暴力地往外撑开一个巨大的空洞。
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骨节分明的指头先探了出来,再来就只见到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有什么从中钻出。
匮乏。
极致的饥饿,拖着瘦骨伶俐的四肢,在昏暗灯光下贴着地面爬行,来到床边,肆意生长的泛滥蘑菇群上方,边一把把地粗暴拔出,边疯狂地往嘴里送。
进食。
过了许久,积攒了许久的蘑菇群,被吞食一空,极致的饥饿终于得以缓解。
饱足。
它来到收音机前,长有蹼的四根手指搭在音量键上,向右旋转。顷刻间,动感的旋律在透明灯泡内环绕,音乐开始响起。
随着音乐在耳边回荡,三杯揉了揉干痒难耐的双眼,利落扣出,干瘪的眼珠子离开眼眶,接触到潮湿的空气,稍有复原。
他先是用嘴里的唾液稍稍润润,再塞回眼眶。深陷的眼窝镶着的,是一对黑白分明的黑眼珠。
只见三杯先是随着音乐旋转身子,再伸出指头,从空中摘下飘荡的一道道音符,捏成一颗颗的糖豆子,抛入口中,缓解灵魂的饥渴。
补充糖分。
随着一颗颗糖豆子连成一条细长的抛物线,落入口中,潮湿的灵魂也随着他身子的旋转,在音乐的缠绕下,裹上一层糖衣。
安抚。
之后,三杯便来到透明灯泡的边缘,把手伸到玻璃壁外,再往表面一撑,带着身子从空中一跃而下,途中张大着嘴巴,不断往里灌着空气。
气球蛙。
当他落到房里的地板,对比原来俨然已是一个小巨人,亦或者常人的大小体格。
“咦,怎么一人都没有?都还在享受寒假,不舍得回来喔。”
109号房内,简单的一张书桌搭配着一张大床、一个衣橱与一盏灯泡。
三杯往床上看去,没见着人影。低头往床底探去,也不在;打开书桌的抽屉往里瞧瞧,同样的没人。
“喂喂,不会连你也开学回来第一天就打算翘课吧......”
这般想着,他走向房里的大衣橱,最后的一处地点所在。
叩!叩!
衣橱门板,在被敲响的同门,就迅速地向外打开。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之中,一条丝带从中弹射而出,将三杯卷入里面的同时,顺手将橱门严密合上。
姑且,似乎不会是一个人。
牧场,泡泡湿地,蛙池。
某处大泥潭,一群河马正在泥地里打滚晒太阳,而在河马群中央,有一只特殊的金色河马。
此时此刻,与其他一般河马不同的是,这只金河马并不打滚,他就这么立在泥地中,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突然,他的大嘴从内被撑开,一只手臂抵住上颚,伴随之的,是一道身影显露。而与这道突兀的身影一同出现的,是在一旁,正不断拼凑缝补的一团丝带。
似乎,不会是一个人?
奇异的,丝带团陷入某种纯粹的自我思辨过程,权力!
“权力是什么?是一切自由与不自由。如何可能?自由对自身有所权力,它是自身的不自由。不自由,由自由自身所权力,它是它自身,它是自由,它对其他一切漠不关心。”
它只关心它自身,它,她......是姜丝。
丝带团自身的辩证之下,不断排列拼凑,很快,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得以成型。
不,会是一个人。
她身披一身漆黑官袍,与手臂撑在头顶上方的三杯,共同出现在了那只与众不同的金河马嘴里,前者面无表情,后者则是脸上铁青。
“你来......呕!”
话还未说完,这口腔里所残余的那股,腐烂盲目的臭泥味,就冲入三杯鼻腔,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使得他一阵反胃作呕。
空旷的胃袋所导致的干呕,带来强烈不适。
于是,三杯只好憋着鼻子,赶紧说道。
“不行,我受不了这里的气味。”
接着看向某个方向,匆匆说着。
“我得先走了,正好那个方向有股的奶油甜腻香味,你呢?留下,还是……”
说着,一手持续抵着金河马的上颚,一手掩盖口鼻来到嘴边位置,将半边身子靠在了外面,且开始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关切道。
“你去吧,我待一会儿再走,有点问题想问问底下这家伙。”
姜丝先是抬头看了看,眼前金光闪闪的腔壁,目光再透过被撑开的嘴巴,飘向外边远处,那些身上有着暗淡深沉泥巴,正盯着他们看的河马群,随口应道。
“那好吧,待会儿可别被撕烂了,感觉对于我们的出场方式与行为,他们似乎挺生气及恼怒的,特别是底下这家伙,哈哈。”
感受着周围河马的目光,以及手掌上方逐渐加大的力道,三杯不禁调侃道。与此同时,强健有力的下肢肌肉绷紧,逐渐蓄力。
对于头顶这家伙,姜丝倒是不咋担心,反倒是身旁这位。
一个假期过去,那股腐朽的气息愈加浓烈。像是半浸泡在海水里的腐烂木头,甚至腐朽速度与潮湿程度,也都比往日增加了许多,不但并未好转,似乎还严重了些。
见状,姜丝平淡开口,语气不带一点起伏地说道。
“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闻一闻你自己身上的气味,好好警惕你那泛滥的内心所带来的恶臭。”
随手就成功抵挡住,不让几近疯狂的金河马,将大口咬合在一起的三杯,边做出不以为意的轻松表情,边看似轻巧的答道。
“啊哈哈,没事啦!先走咯~”
说罢,大腿一用力,便如一根离弦之箭般,快速蹦飞出去。
眨眼间,已成一粒黑点。
随着三杯离开,失去阻力的金河马上下颚,瞬间大力地相互咬合,可下一秒……
一条漆黑的官袖伸出,巨大的力量咬在了柔软的丝带上,却如咬在坚硬无比的金刚石上,被挡了下来。并且发出清脆回荡的响声。
噹——,宛如钟鸣。
黑袖一挥,金河马的口腔被扇开的同时,姜丝从中蹦出。
权力,在自由之中。
眼见周围的河马群纷纷向她冲来,她轻轻一蹦。
咚!
姜丝落到泥地的瞬间,厚重的声响传入耳朵,像是一柄大法槌般捶在了泥潭中央,向四周掀起滔天泥浪。翻涌的泥水,迅速地淹没了周围的所有河马。
权力对生命之自由与否的审判,开始了。
很快,被泥水淹得七倒八歪的河马群,试图重新站立起来,可泥水却如镣铐般紧紧地使得他们只能趴伏在泥地之中。
唯独那只异于他者的金河马,依旧直挺挺地立在了前方,伟岸的身影在泥浪的冲刷下依旧屹立不倒。
金色的表面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甚至没有任何泥水的残留,都已沿着躯体往下流失。
显然,生命具备自由的权力,但相同种类的生命,某些差异的个体却也具备不自由的权力。其中关键,看来是他身上的金色表面。
即,生命具备自由与不自由的权力。
正当姜丝要开口审问的时候,金河马就已冲上前来,庞大的体型伴随着巨大的冲力,在泥地划出一条紧跟其后的泥龙。
这次不再是轻轻地往上蹦,而是一步跨出。
姜丝脚步落到泥地的瞬间,泥潭边界掀起一道泥幕升到空中聚拢在一起,周围传来频频的棍棒敲打泥面声,伴随着低沉的威武声响起。
威——!武——!
本是一片泥潭的泥地俨然成了一颗大泥球,内部一片黑暗,河马群与姜丝都被困在了其中。
权力在自由之中,有不自由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