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尔背着剑,走在路上,天上的乌云遮挡着月亮。
要下雨了,但阿图尔走得很慢。
风带来水的气味,阿图尔喜欢这气味。或许远方某处正在下雨。
芙蕾雅沉默地走在后面,像在独自散步。
阿图尔不想打破这份沉默。
走到孤儿院门前时,天还没下雨。
围墙里面是三栋楼房,有一间房间亮着灯。
一个妇人默默地坐在房内,织着衣服。
她已巡视过一遍,孩子们都安静地睡着。
或者孩子们只是安静地躺着,等她走后,便说起悄悄话。孩子们总有悄悄话要说。
但孩子们今晚一定会睡着的,她知道。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
她似乎早有预料,从容地站起身,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和一个美丽的少女。
这不是预料中的客人。
“抱歉,可能叹气是会传染的吧。”刚才叹气的男子笑了笑,歉然道。
妇人不回应,只是看着少女。
阿图尔也沉默了,他看到妇人的手微微颤抖。
良久,妇人幽幽道:“我已经老了,而你一点没变。”
阿图尔打量妇人,妇人大概三十多岁,衣着朴素,气质恬静。
或许她们曾经是好朋友,甚至是好姐妹。阿图尔想。
芙蕾雅说:“你本可能更年轻的。”
妇人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杀了迪恩。”
芙蕾雅说:“你的忠诚还没来得及获得奖赏,不过,看来你又得到新的机会了。”
阿图尔皱眉,芙蕾雅的话语太过刻薄,他想要出声劝解。
但是他能说些什么呢?
妇人并不回答,又叹了一口气,在房间中踱步。她的眼睛看向墙壁,看向床椅,看向房间的每个角落。
“帕沙夫人一直保留着你的房间。一年后,她就过世了,我搬进了这里,打理起我们长大的地方。捐款少了,这里过得并不容易。”她的语气和眼神一样怅惘。
此情此景,让阿图尔有些感动。
芙蕾雅不为所动,漠然道:“你等着说这些话,已在心里排练了很久了。现在你终于说完了,那么然后呢?”
“你没有一丝愧疚吗?”妇人忍不住了,哽咽道。
“为什么愧疚?”芙蕾雅反问道。
“恶魔!你果然是恶魔!院长啊,夫人啊,你们养大了一个恶魔啊!”妇人仰天痛哭。
阿图尔想要说些什么,但芙蕾雅突然转身,在他的衣服里摸索。
芙蕾雅拿出钱袋。
“用这些钱换我的一次笑容,怎么样?”芙蕾雅抬头问道。她已然在笑,笑容美丽而残酷。
“不要。”阿图尔看着芙蕾雅,悲伤道。
芙蕾雅还是拿过钱袋,扔到地上。钱币碰撞,发出响声。
“哭吧。在你的眼泪停止之前拿走这袋子,里面的钱就是你的了。”芙蕾雅继续笑着。
声音吸引了妇人的注意。妇人看向钱袋,又看了看芙蕾雅,然后再看着钱袋。
芙蕾雅退后两步,让出空间,看着妇人。
妇人或许应该生气,又或许应该为了孩子们接过钱。但她只是垂着头,木然不语。
“你不原谅我吗?不过,如果你知道里面有多少钱的话,你以后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芙蕾雅道。
阿图尔终于介入对话:“这不是钱的事。而且,人不应该被钱侮辱。”
阿图尔俯身,捡起钱袋,静静地离开房间。
芙蕾雅也离开房间。
外面还是没下雨,也没有月亮。
阿图尔站在院子中央。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芙蕾雅。芙蕾雅已经不笑了,甚至异常地平静。
“人不应该被钱侮辱。”阿图尔道,“不,应该说人不应被侮辱。但是,被钱侮辱,还是不一样的。一个人侮辱另一个人,这很糟糕,但是,还终究是人之间的事。人被侮辱了,但是他不必感到悲伤,因为这并不可耻,他在道德上并没有过错。可是,被钱侮辱,却是要将人的尊严更加贬低了,是要让人抬不起头来了。”
阿图尔看着远方,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侮辱了她,而只有她自己能选择是否被侮辱。”芙蕾雅道。
“侮辱一个人,又能带来什么呢?以你的高傲,为何要刻意去侮辱人呢?”阿图尔道。
芙蕾雅沉默了。
阿图尔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走路。
阿图尔走过一扇扇窗,一颗颗树,最后走到围墙边上,看着砖块,砖块上映着岁月的痕迹。
他回头看了看芙蕾雅。